第五百二十四章 再回安宁村，那个女人也已离去……

　　天剑山以西五十里处。
　　两道身影伫立，望向天剑山。
　　左侧是一个老人，后背上的褐色披风迎风而动，露出了那骨瘦嶙峋的身子。若是从正面看，便会发现这个老人竟是个瞎子，半张脸毁了容，还瘸了一条腿，整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这个老人，除了是玄灵子还能有谁？
　　自交出【玄龟】挡过命中劫数后，他便离开了鬼闵山，像苦行僧一般，一路西行。
　　他对身旁的青年男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老夫都说了，李子安大势已成，无人可阻。你的那点小伎俩，反倒是给他乘风起势了。”
　　“那是他运气好！竟拿了影一的傀儡分身！”
　　青年男子身披灰袍，头戴斗笠，但也无法遮掩他两鬓早已生霜的青丝。
　　他便是信王李载钧！哦，不，王爵早已被收回，而今只是一个跟着老瞎子学点手艺维生的庶民。
　　自他在燕京狼城设下的“请君入瓮”之计被李诺一招“李代桃僵”破解后，他便一夜白头。
　　“那他斩杀了澹台青龙又怎么说？”
　　瞎子见这个徒儿还不服气，便继续问道。
　　“那是借了国师姬夕瑶的势，并非他本身实力。”
　　紧紧盯着天剑山上腾起的尘烟，李载钧眼中的不服和杀意，依然浓烈。
　　“徒儿啊，运势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瞎子语重心长道，“李子安有中原气运加身……将来极有可能改朝换代，君临天下！”
　　“真没想到，不过两年时光，一个最低劣的狱卒小吏竟能位极人臣！”
　　李载钧叹息道，“师父，你不是能逆天改命吗？为何对上他，却是直接认输？”
　　“嘿，你怎知我这就是认输了？”瞎子神神秘秘道，“有时候，退让一步并不是代表认输，也有可能是收回拳头，等待下一次的出击。”
　　“师父你是想……”
　　李载钧呼吸急促起来。
　　“天机不可泄露。”
　　瞎子咧嘴一笑。
　　嘴里也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三五颗牙齿了。
　　凄凄惨惨。
　　李载钧一脸无语。
　　还天机不可泄露？那你怎还瞎了瘸了毁容了？
　　“走吧。咱们师徒俩的气运，在那极西之地……”
　　瞎子转了身，朝着西方慢悠悠走去。
　　李载钧也是很快跟上。
　　不过脚下步伐也是变得轻快起来。
　　修了鬼道和天机道，他对于那模糊的命运，也是慢慢有了一个认知。
　　他隐隐有种感觉，他很快就能东山再起了。他仿佛已经听到了皇兄的召唤……
　　……
　　“这是？剑意种子啊……”
　　天剑阁，石像坍塌后，便见一枚绽着幽绿色的种子静静漂浮在半空中，而那浓烈的剑意气息便自这枚种子里散发出来。
　　很明显，这便是灵天老祖羽化时将毕生感悟凝练成的一枚剑意种子，这是道门仙家的顶级神通，与佛门高僧坐化转舍利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只要是修炼天剑阁基础心法的弟子，都可以炼化这枚剑意种子，了解灵天剑君对于剑道的感悟！
　　李诺对这枚剑意种子并无任何想法。
　　他已经继承了青阳剑君的衣钵，脑袋里的十万八千剑，可以说是包罗万象，几乎覆盖了当今天下所有的剑势变化。即便是新创剑法，只要被他扫过一眼，也能轻易被解析出来。
　　再加上现在又认了剑魔为师，得剑魔之真传，他自信他的剑道，不会输给天下任何人。
　　但剑意种子对青霄剑尊来说，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可是天剑阁祖师爷留下的剑意种子！
　　是蕴含了一品陆地神仙的剑道真谛！
　　他徘徊在【二品合道境】那么多年了还未能突破，心里可是很急呢！
　　虽然人人都认为他的修为要比蜀山独的孤飞雪要强一些，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其实强也强不到哪里去。甚至，极有可能是独孤飞雪藏拙了。
　　而且，年纪于他而言，才是最大的绊脚石！
　　他比独孤飞雪大了足足一甲子，若再无法突破境界桎梏的话……最多三十年，他也会像他的师父那样，羽化而登仙。
　　故而，看到这枚剑意种子时，他的心头便猛地窜出了火焰。
　　或许，这就是他的机会！
　　成为陆地神仙的机会！
　　李诺当然也是感受到了青霄剑尊此时心境的波动。
　　这些修行者其实七情六欲比凡人更加强烈，根本不像世俗里说的那样清心寡欲，冰冷无情。
　　“青霄，既然这是祖师爷留下的剑意种子，自然归天剑阁所有，你是当代剑主，便自行安排吧。是自己炼化感悟，还是交给最优秀的弟子，都随你。”
　　李诺轻飘飘道。
　　“这……”
　　青霄剑阵心中狂喜，但表面上还是假装着为难，“这万万使不得……若无师叔您修复经书在前，师祖附着石像的神魂便无法归宁，那这枚剑意种子也就不可能重见天日。而今师叔您在天剑阁的辈分最高，自然是由请师叔来安排。”
　　李诺微笑道：“无需如此。毕竟我的身份和你们是不一样的。我的根在世俗红尘中，你让我呆在上山修炼一辈子，我可坐不住。”
　　“多谢师叔成全！”
　　青霄见李诺都这么说了，顿时心花怒放。
　　“行了，这本就不是属于我的机缘。此间事了，我便要下山平叛去了。”
　　李诺说道。
　　“那我恭送师叔。”
　　青霄表现的依然谦卑。
　　“不用这么麻烦，老祖石像坍塌的动静可不小，前殿弟子们都在等着呢，你快去安抚吧。我直接顺小路下山行了。”
　　打发了青霄后，李诺便和黄九剑他们汇合，以御剑飞行之术下山。
　　等到了山脚下，一直犹豫不决的江柔这才开口：“你……”
　　看着江柔有些忐忑紧张的表情，李诺认真说道：“现在让我直接喊你娘，我也喊不出口，给我点时间去适应好吗？”
　　“你……还愿意认我？”
　　江柔的情绪立刻变得激动起来。
　　“血浓于水，我们是一家人嘛。我若不认，那岂不是不孝了？”
　　李诺毫不做作道。
　　“儿子……”
　　江柔的眼睛立刻红润起来，喜极而泣。
　　儿子虽然长大了，翅膀硬了，但也懂事了啊……
　　“放心吧，巫山那边……我也能解决的，我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我了，你要相信我！”
　　他原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但脑海里的记忆恢复后，那股血浓于水的亲情，便再也无法割舍。
　　他便明白，他就是货真价实的李子安！
　　“你呢，就先和冉儿一起回药王谷，种种花，养养草，顺便修炼修炼，过一过世外桃源般的生活。至于江湖上的纷争，都无需理会。若真有人要找药王谷麻烦，你便报上我的名字。若对方不给面子，那就没的说，你派人告诉我一声，我来处理。”
　　他伸手擦拭母亲眼角挂着的泪水。
　　“儿子……”
　　江柔身躯微微发颤，伸手紧紧抓住了李诺的手。
　　儿子长大了，也便成了她的依靠！
　　这些年来，她过得确实不容易。她的压力，前所未有的大！
　　生怕儿子会被梦蝶蛊虫控制，从而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好了，以后再聊，上马车吧。”
　　李诺随即看看向一旁乖巧的江冉儿，“冉儿，照顾好母亲，待为兄平叛之后，便去药王谷看你们。”
　　“嘻嘻，放心吧哥，我会照顾好母亲的。你在天剑阁大发神威，相信很快就会天下尽知，我看谁还敢找我们麻烦。”
　　江冉儿俏皮地对李诺做了个鬼脸，然后将江柔扶上马车。
　　江柔掀着车帘，回首凝顿：“安儿，魔教雄霸南疆二十年，势力非常恐怖，你虽铸得金刚不坏之身，但也千万要小心。”
　　“放心，我心里有数。”
　　李诺随即对王六子使了个眼神。
　　“公子放心，卑职一定将主母和小姐安全送达药王谷。”
　　王六子挺胸道。
　　李诺点点头：“一路保重。”
　　“驾！”
　　王六子扬起长鞭，马车朝南驶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小道尽头。
　　李诺这才回过神，看向了乐芍和李逍遥。
　　这位未招过双修道侣的蜀山大师姐正在和绮罗说着悄悄话，忽感李诺的视线转来，她便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他。
　　李逍遥则是口呼一声大哥，便兴奋地朝李诺跑来。
　　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半年时间就比他高了半个头的李逍遥，李诺伸手拍了拍其肩，笑道：“小伙子不错嘛，精神饱满，身板也结实多了，看来在山上的小日子过的很不错嘛。”
　　乐芍说道：“你可别小看了逍遥师弟。他呀，剑道天赋非凡，修炼也很刻苦。师父知道后，还特意教他独门剑诀，这小子在山门的地位，现在可是非常高呢！”
　　李逍遥面容腼腆，但眼中神采奕奕，笑道：“嘿嘿，那都是师兄师姐给面子……”
　　李诺乐道：“你们接下来是准备回蜀山吗？”
　　乐芍摇头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在这人间走一走了，也算是红尘历练吧。”
　　“大哥，俗话说的好，烟花三月下扬州，我们准备去一趟扬州城！”
　　李逍遥急忙抢话。
　　“你该不会是想你的灵儿妹妹了，这才坑蒙拐骗大师姐陪你一起去吧？”
　　李诺立刻看穿了李逍遥的心思。
　　“嘿嘿……”
　　李逍遥讪讪一笑。
　　“好啊你个臭小子，我说呢，为何这么热情邀请我们去扬州玩，敢情是要去私会你的小情人啊！”
　　乐芍没好气地瞪了李逍遥一眼。
　　李诺掏出一个木盒子，递给李逍遥：“去扬州的话，帮我将这个带给藏剑山庄庄主杨知秋，就说是他最牵挂的那位特意留给杨梦灵的。”
　　木盒里，存放着一枚舍利子。
　　是文殊菩萨圆寂后的舍利子。
　　不过嘛……被杨无敌加工了一番。
　　杨无敌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去。
　　他临死前，将一生感悟凝练，但他不能像剑修那样可以直接转化为剑意种子，必须要找一个载体承载的感悟。
　　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了舍利子。
　　“大哥，要不我也随你先去南疆平叛？嘿嘿，大师姐很厉害，能助你一臂之力！”
　　李逍遥接过木盒子仔细收好，脸色露着兴奋的神色，“对了，大哥，你怎不用盟主令召集江湖高手一起去围攻魔教？”
　　“这是朝廷的事，哪能让江湖门派牵扯进来？还有魔教和江湖各大门派之间似乎也有合作。我这个盟主的话，可不一定好使呢。你呀，就别打这主意了，乖乖去扬州，亲手将木盒交给杨知秋。”
　　李诺叮嘱道。
　　李逍遥毕竟年轻，想法太简单了。
　　人啊，无利不往也。
　　去打魔教，那是要死人的！
　　哪个门派会全心全意效忠他？
　　最多也就移花宫和藏剑山庄这几个和他关系深厚的才会鼎力支持。
　　其他的门派，在旁边呐喊助威没问题，但上去厮杀，那绝对不可能。
　　“哦，那算了，那我和大师姐去扬州了。”
　　李逍遥也不在意。早点去扬州也好，能见到他的灵儿妹妹！
　　绮罗则是依依不舍得放开了乐芍的手臂：“大师姐，你回了山门后，千万要照顾好师父新养的那只锦鸡哦。”
　　乐芍嘴角微微抽搐：“绮罗，那只锦鸡是师父从极西灵山带回来的，你千万别打它主意。”
　　“我知道呀，所以才让你照顾好它嘛。听说山上好些师兄弟们作风很差，尽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绮罗这是恶人先告状。
　　偷吃灵兽，还不都是她带的头？
　　嗯，李诺也是帮凶！
　　什么“红烧鸡翅我喜欢吃”这等古怪的旋律，在脑海里都挥之不去了。
　　“走了！”
　　乐芍翻了个白眼，随即将剑往天上一丢，御剑飞行。
　　“师姐慢点，我还没上来。”
　　李逍遥见状，生怕乐芍将他落下，急忙凝气一跃而上。
　　“大哥再见！绮罗师姐再见！”
　　俩人很快消失在天际处，唯有李逍遥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李诺收回眸光，看着黄九剑：“黄叔，你真不回天剑阁了？”
　　青霄剑尊也算是给他们一个交代。
　　燕十七，自尽了。
　　夜洛白，则被青霄亲自送去了思过崖，享受着罡风的摧残。
　　青霄也是恢复了黄九剑的天剑阁真传弟子的身份。
　　但是黄九剑放弃了。
　　“没这个必要了。”
　　黄九剑摇了摇头。
　　师妹菱纱死后，天剑阁就已经没有他牵挂的人了，而且都过去四十年了，早已物是人非，还回去作甚？
　　“也是，人不在了，也就没了念想……”
　　李诺唏嘘一叹。
　　“子安，你也别太大意了，这个青霄剑尊，并不似表面那么简单。”
　　黄九剑提醒道。
　　李诺笑道：“黄叔不用担心，我知道的。青霄这个人，不纯粹。”
　　“你既然明白，为何还要帮着补齐经书？甚至还将灵天剑君的剑意种子留给他？”
　　黄九剑不解。
　　李诺淡淡道：“先礼后兵吧。若青霄真存了别样的心思，那我再收拾起来，心里也就没有任何负担了。”
　　其实对于青霄说的那些话，李诺当然不可能全信。
　　灵天剑君也许是真的原谅了剑魔，甚至还自我忏悔。但不见得青霄和他师父也是同样一个心态。
　　权力和实力，有时会改变一个人的初心！
　　所以……
　　李诺在修补《仙灵魔煞诀》时，悄悄留下了一个后门。
　　若青霄剑尊真的心怀鬼胎，那么……天剑阁大剑主，就准备好换人吧！
　　“黄叔，你先去南疆吧，没你在，估计那些士兵都要提心吊胆了。”
　　“你不跟我一起过去？其实一切布局都已经妥当，只待你一声令下了。”
　　李诺摇头道：“不急。我再去安宁村看一眼。”
　　不知为何，他对安宁村，终究有些放心不下。或许，是为了安宁村的某个人吧……
　　“没想到恶人谷的三大恶人，竟然隐藏的那么深。”
　　老黄感慨道。
　　“善恶终有报。”
　　李诺不悲不喜。
　　“行，那我在南疆等你。”
　　老黄将剑往天上一抛，踏剑而去。
　　“绮罗，我们走吧。”
　　李诺对绮罗招了招手。
　　两人都是有些心情沉重地走去安宁村。
　　村口，早已被一群将士守着，张县令在其中忙活着。
　　村子里里外外透着一股血腥味。
　　三千村民，要一一分辨，还是需要消耗一些时间的。
　　好在张县令也算是戴罪立功，故而十分的卖力。
　　再加上三大首恶已被李诺拿下，剩下的像铁匠、木匠之流翻不起什么浪花。一些想要逃跑的，也是直接被无情射杀。
　　“武安公……您来啦！”
　　早已将功课做足的张知县当然是一眼就认出了李诺。
　　“张县令，你能悬崖勒马，戴罪立功，很好。”
　　李诺点点头。
　　“多谢武安公宽宏大量，下官一定会将此事办理妥当。”
　　张县令立刻表忠心。
　　其实他被分配到这么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做知县，也说明他在朝廷没有什么根基。
　　而且，都二十年了，也没挪地方，朝廷几乎是将他这个小人物给遗忘了。
　　“陈校尉呢？”
　　“陈将军还在审问一些重要人物。”
　　“姑爷，我去陈校尉那看看。”
　　绮罗眼中都是杀意。
　　“去吧，不过别惹事。此案要上交刑部。不过你放心，没人敢在私底下动手脚。”
　　李诺提醒了一句。
　　他还真怕绮罗会暴起杀人。
　　“放心吧姑爷，我心里有数。”
　　绮罗深吸一口气，让心境平复下来，随后便朝着今早隔离出来的审案堂走去。
　　“张知县，你陪本公走走吧。”
　　李诺道。
　　“武安公，此次一共查到一百零八人乃是三大恶人手下，此等皆是死罪。其余村民，大多都只是被他们或收买或蒙蔽，罪责可减轻。”
　　张知县立刻跟上。一路行去，介绍着这次“扫黑除恶”的成果。
　　不知不觉中，李诺走到了那间种满菊花的小院。
　　“武安公，这户人家是一个外乡女子，独自带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男娃子。”
　　张知县急忙解释道，“今早封村后，她就离开了。因为身份干净，我们就放行了。”
　　原来已经离开了么。
　　李诺脑海里浮现起季瑶的那与世无争的身影，还有那个尿了他一身的小婴孩。
　　他推开篱笆，走了进去。
　　张知县满脸惊恐。
　　他也是人精了。
　　见状便知武安公和那个女人肯定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下，是不是会被武安公杀人灭口？
　　他急得冷汗直流。
　　“你先回去吧。”
　　李诺突然顿住脚步，转首对县令道，“这几日将案卷整理好，然后上报朝廷。”
　　“遵命，那下官先告退。”
　　张知县如获大赦，急急离去。
　　李诺走进小屋。
　　脑海中，季瑶的轮廓却是愈发清晰起来。
　　他总觉有些心神不宁，心里堵得慌，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