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三卷>12月第四周
白色相簿2 by 月岛雅也
2024-12-19 19:59
12月第四周12月20日(一)
Piece of:雪菜
『报告交出去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再来研讨会要办庆祝活动,终于可以顺利放寒假了。当然,那些学长姊还要忙毕业论文和其他事,也没假期可言啦。』
『过年我还是要忙打工。那也没办法,这个时期到处都缺人手嘛。』
『这下我也没时间休息了,圣诞节和年假大概也没了。』
『可是,在正式求职之前,我想多存一点钱。』
『雪菜,你寒假要去哪里玩呢?去冲绳或北海道来趟美食之旅?』
『去海外也不错。不过,雪菜蛮不喜欢出门的嘛,啊哈哈。』
「……唉。」
漫步在夕阳西下的校内,雪菜阖上手机,叹了一口气。
圣诞节和年假大概也没了。
雪菜不是不知道,这句话是一道防线。
「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雪菜努力鼓起勇气,试着慢慢靠近他,他却保持着绝妙的距离感。
「这是……难得的寒假啊。」
雪菜嘟起嘴巴,一个人闹别扭。
不知不觉间,雪菜逐渐变回以前的自己,然而她本身还没有发现。
雪菜吐出白色的气息,就在她准备回家的时候。
「咦?」
雪菜刚好走到学生餐厅,偶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餐厅入口。
那是一张数日未见的面孔。
「……可恶,我太早来了吗……看来我太快结束练习了。」
「请、请问。」
雪菜走近那个自言自语的女子,主动向对方攀谈。
「早知道约四点半就好了……是说那家伙……大概会比约定时间早到吧……」
「那个、昌子小姐。」
「肚子好饿喔,可恶……今天要大吃一顿。」
「昌子小姐……」
「咦?……啊p」
对方终于注意到雪菜,吓得张大眼睛。
「你是昌子小姐对吧?你的发型和上次不同,我一开始还认不出来呢。是我啊,上次在派对上碰面的小木曾雪菜。」
「昌、子……?」
「咦、奇怪?你不是长濑昌子小姐吗?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啊!没、没错没错,我是长濑昌子!我的确是这个名字呢!」
「太好了,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
「对、对了,你今天怎么了吗?」
「也没有啊,我正要回家。课程都结束了,也要放寒假了嘛。」
「这、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也对,要放寒假了,太好了太好了,哈哈……」
「也称不上好啦。倒是昌子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奇怪,你流好多汗喔?」
天气这么冷,她是怎么搞的?也许她身体不太舒服吧?
「糟了……万一他们碰面……」
「咦、你说什么?你不要紧吧?要我送你去医务室吗?」
「我、我没事,真的没事!先别说这个,我们赶快离开这里——不对、我们去喝杯茶庆祝再会吧?」
「嗯,我很乐意,昌子小姐真的没问题吗?」
「真的真的,我们走吧!去离大学远一点的咖啡厅吧,嗯!」
◇
「让您久等了,这是芒果圣代和草莓圣代,请慢用。」
二人来到咖啡厅,桌上放了份量十足的圣代。
「来、快享用吧,我肚子好饿喔。」
「虽然我跟着昌子小姐点了圣代,但晚饭前吃圣代不太好吧。」
「别在意别在意,就当是忘年会,痛快大吃大喝吧。」
「忘年会吃圣代也怪怪的……不过也好。」
「没错没错。好、今年大家辛苦了!干杯!」
「哇啊、小心洒出来。」
昌子用圣代的容器干杯,面带苦笑的雪菜也拿起了汤匙。
远比气温冰冷的甜点滑入喉头,雪菜很自然地流露静谧的叹息。
「嗯,真好吃。冬天在温暖的室内吃圣代,别有一番滋味啊。」
「啊、这种感觉我懂,例如窝在暖桌里吃冰之类的。」
「对啊,冬天冰箱里也得放冰淇淋呢。」
「嗯,可是我弟弟都会把我的冰淇淋吃掉。等我想吃的时候早就没了,这种时候真的会大受打击呢。」
昌子凝视着欢谈的雪菜。
「每次遇到这种事,我总是幼稚地生弟弟的气,实在太不成熟了……。嗯、圣代真的好好吃喔。」
「…………」
「在有暖气的地方吃特别……昌子小姐?」
雪菜发现对方直盯着自己,她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
「你怎么了?啊、我脸上沾到奶油了吗?」
「不是,只是你比之前更开朗了。」
「咦……」
「有什么好事吗?和男朋友进展顺利?」
自己的情况一下被昌子看穿,雪菜非常讶异。难不成自己的表情这么明显吗?
「其实……也还好。上次我看起来很消沈吗?」
「不用隐瞒也没关系啊?你们进展得不错吧,一定是这样吼?」
「唉……昌子小姐真是的。」
「果然是这样啊。」
「不是的,并没有你期待的事情发生。只是稍微……」
这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然而雪菜会说出口,代表她还是想和别人分享。和这个完全不了解真相的人。
「稍微怎样?」
「我们吵了一架……然后又合好而已。」
「什么啊,我还以为你们大有进展呢,原来只是这样而已。」
「我就是这么说的啊。……不过,这样就好。」
因为这三年来,他们连这点程度的互动都没有。
「我想啊,也许这次真的有所改变吧。慢慢来也无所谓,说不定有机会向前迈进。」
「…………」
「啊、对不起。我们是谈假想的话题嘛,结果我却说了奇怪的事。」
雪菜吃着圣代转移话题。
昌子不再品尝所剩不多的圣代,眼睛直盯着雪菜。
「……你们实在很有参考价值呢。」
「咦?你说什么?」
昌子不明究理的话语,引起了雪菜的疑问——
「吶、雪菜。心心念念想着一个男人好几年,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然而,雪菜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字句。
雪菜顿时倒吸一口气。
不了解原委的昌子,是怀着何种心思和用意,提出这个问题的?
「……你指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听了你的『假想』有感而发罢了。」
昌子真敏锐——不、是雪菜太好懂才对。
「唔……」
对于这个问题,雪菜开始思考。
是什么感觉?
这三年来,是什么感觉?
当然是辛酸、痛苦、难过——
却又无法放弃。
「对不起,没有头绪就算了,我也是随口问问。」
「嗯……」
雪菜沉默地吃着圣代。
「那么,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昌子随便挑个时机,结束了这场谈话。
「是我邀请你的,我请客吧。」
「……应该说。」
「咦?」
「我别无选择。」
雪菜悄然低语。
「我也试着遗忘,可惜我办不到。所以我一直等待……盼望他有一天可能回心转意,就这样度过每一天。」
「雪菜……」
「寒假他忙着打工,我知道他在躲避我,可是这也没关系。只要他在自己方便的时候,内心需要我的时候,想起我就行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他一面,这样就好。」
这三年来,雪菜连这些念头都无法告诉他。
「有时候,我很希望他陪伴我,心里也只有我的存在。最好眼里永远只有我,没有其他人。其实我也知道这样很自私。」
「…………」
「我好希望这些心愿,总有一天会成为习以为常的事情……」
雪菜喃喃自语,视线眺望着远方。
在那遥远的未来,雪菜和他是否能欢笑度日?
唯有这一点,不论雪菜怎么想象,都得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Intermission 04
「……喂、请问哪里找?」
「啊啊、嗯。小有进展啦,是是,我知道。」
「稍微住在男人家里而已,不要说三道四的好吗?」
「不用担心啦,再一下下就好。」
「我终于……找到最棒的伴侣了,现在我无法离开。」
「所以,暂时让我尽情发挥吧。好啦好啦,再见。」
「真受不了。不过……实际上该怎么办呢?」
Piece of:春希
『您拨打的电话,可能在电波无法传递的场所……』
「可恶……那家伙在干什么啊?」
现在是傍晚五点半。
和泉说自己不知道庆祝会场在哪里,我们约四点四十五分在食堂前碰头,不料她迟到了半小时依然没出现。
「好、大家都拿到饮料了吗~」
在居酒屋的狭小包厢里,干事拿起啤酒杯站了起来。
和泉个性随便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今天她不知何时交了报告,然后只传简讯说「我会出席庆祝会」,连研讨会也没参加。
「…………」
没错,她一直很随便。可是像这样音讯全无,让我不禁有个念头。我在礼拜三看到那个判若两人的和泉,和这件事是否有关呢?
「那在干杯之前,我们先请荻岛老师说几句话。」
是我多心了吧?
后来庆祝会开始——直到八点过后,大家酒过三巡之际,我的手机才接到联络。
『喂、春希吗?』
「和泉!你手机没开到底在干什么,约定的时间你也没来。」
『啊、对不起啦。遇到了一点意外的事情……所以我在进行特训。』
「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想也是……』
电话里传来和泉恍惚的声音,仿佛发烧到神智不清似的。
「你没事吧?感冒了吗?」
『嗯嗯、没有啦。……你们还在庆祝啊?』
「包厢订到九点半,你要过来吗?现在来的话,还能喝到不少酒,大家搞不好还会续摊喔。」
『是喔。嗯~……该怎么办呢?』
「你没办法来吗?」
『也不是啦……』
和泉支吾其词,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她的反应果然怪怪的,平常她处理任何事情都很果断的。
而且,她也绝不会让对话停滞。
『大家都在那里吧?春希你也要去续摊吗?』
「研讨会的庆祝活动,大家都在啊。至于续摊嘛,今天就难得参加吧。」
和泉沈吟了,她先静默了一会。
之后她说。
『……春希啊。』
「怎样?」
『离开那里吧?现在……跟我续摊就好,你看怎么样?』
「啥?你莫名其妙说什么啊?」
『你不是说,我们两个要私下庆祝吗?』
「呃、我是说过没错……但现在去也太赶了吧。」
『我要现在啦,我想马上单独见你。』
「……」
这句话也没什么好动摇的。
讲这句话的人,是这个月来多次造访我家的和泉。
我们没有交往,却共处了很长一段时间。
奇怪的是,我现在怎么会对她心动啊?和泉这个朋友,不是没有异性的气息吗——「我知道了,那半小时后,在御宿东口见面。」
『……可以吗?』
「是你邀请我的吧?况且,我之前答应要请你吃饭的。」
没错,没必要在意这点小事。
我在意的是,和泉的反应不太正常。
所以……我得见她一面。
我都帮她做报告了,再帮个忙也没什么。
「不过,你这次可别放我鸽子喔,刚才我等了你三十分钟呢。」
『刚才是……嗯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去。』
接着,我挂断了电话。
「…………」
脑海里,莫名浮现雪菜的面孔。
◇
「那么干杯吧!」
玻璃杯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辛苦啰!唔咕唔咕……噗哈!」
「你啊,不要一来就破坏店内的气氛啦。」
我跟和泉进到一家安静的酒吧,和刚才的居酒屋气氛完全不同。不过,和泉的反应完全是居酒屋的调调。
「酒保,再来一杯。春希也多喝点啊,是你请客的嘛。」
「我刚才已经喝很多了。」
我在担心钱包之余,看到和泉一如往常的态度后,也松了一口气。
本来我还很烦恼,假如要面对电话里的和泉,或是礼拜三那个陌生的和泉,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还好眼前的对象,依旧是那个性格散漫的女人。
这下我不必顾虑太多,可以像平常那样开心喝酒了。
「抱歉啊,硬把你叫出来。」
「你要真觉得抱歉,酒钱平均分担如何啊?」
「当然免谈啊~!啊哈哈。」
我发出无奈的叹息,将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呼。」
「好,春希也再来一杯吧。」
「就跟你说了,我刚才已经喝了不少,不能喝太快啦……」
话虽如此,我还是被和泉略嫌快速的喝法影响,陪她喝了不少酒——
「……吶,和泉。」
就这样喝了超过一小时,我们也快要喝不下了。
「嗯~……?」
和泉从刚才一直在玩鸡尾酒上的樱桃,她转头看了我一眼。
「你高中时代,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你干嘛突然问这个?怎么了吗?」
「也不算突然吧,我之前也问过你好几次了。」
我认识和泉近一年,她几乎没谈起自己的过去。和泉常打探我的过往,我每次问她,她却顾左右而言他。
可是,礼拜三我知道了和泉的家庭问题。接下来我在意的,就是她以前的高中生活,我很好奇这个散漫的家伙,是如何考上峰城大学的。
「我记得你是都立高中毕业的吧?哪边的高中啊?」
「……东有川?」
「啊啊、千叶附近吗?」
她说的明明是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一副没信心的模样啊?
「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不怎么有趣就是了。」
「如果我觉得你的事情无聊,就不会开口问你了。」
「咦……」
「啊、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应该说我对你有兴趣吧。啊、也不是这个意思……呃呃,对不起。」
我找不到妥当的说法,只好向她道歉了。也许我喝醉了吧?
「…………」
和泉的右手,盖住我放在吧台上的左手。
她轻抚我的手指,偶尔用指甲抓抓我的手掌。
「等等、你、你做什么?」
「……我的过去很普通喔。」
「咦?」
「我是个随处可见的女高中生,而且是不起眼的类型,同一个学年的学生都不记得我是谁吧。」
「是、是喔。」
和泉回应我的问题,指尖开始在我手上移动。
平常我会随意甩开她的手,但她用一种举止温柔、深入人心的动作,试探般地抚摸我的肌肤。
「你、你的成绩如何?有办法考进我们学校,代表你高中时代成绩不错吧?」
我提了一个问题,想从那股纤细柔软的感觉上稍微转移注意力。
「嗯~、考上峰城纯属奇迹吧,那时候父母也刚好离婚嘛。」
「……这、这样啊。」
「你现在很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吧?其实你不用在意啊。」
被她看穿了。
「呃呃、那社团活动呢?你从事过什么社团活动?」
「社团活动啊,我是多少有涉猎啦,还有获得表扬喔——不是个人奖项就是了。」「是喔,真意外呢,你参加什么社团活动?」
「你说呢?」
和泉轻吐舌头,我不能忍受自己竟然感觉到一种妖艳的气息。
我随便回答一个答案,来掩饰害羞的心情。
「什、什么啦,料理社吗?」
「噗噗—。要锻炼舌头和喉咙的社团喔。」
和泉故意伸出舌头动来动去,这家伙绝对在调侃我吧。
「而且很耗费体力和心力喔,有时候喉咙深处也会很痛苦呢,这样你该懂了吧?」和泉还发出性感的叹息,真是讨厌的调侃方式……既然这样我一定要猜中。
舌头和喉咙,也就是嘴巴吧。那就等于……发声是吗?
「我知道了,发声练习!你是戏剧社的吧!」
我自信满满说出答案,和泉一时惊讶地眨眨眼睛。
「…………一般来说,会先想到合唱团吧?」
「啊、也对。」她这么讲也有道理。「原来是合唱团啊,有点意外呢。」
「进入大学后就放弃了啦,感觉江郎才尽了,春希呢?」
「我啊……」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天的演唱会。
那一天,那段三人共处的时光。
「……我什么都没参加啦。之前我也说过,我高中都在念书,对活动没什么兴趣。」
「那么学园祭呢?附属高中不是也有选美吗?你对女孩子总有兴趣吧?」
「呃、我对学圜祭也没兴趣……顶多帮忙班上举办的活动。」
我面朝前方,不好意思正眼看着一旁的和泉。
「咦~、好无趣喔。你们的选美有很多可爱的女孩报名,一般来说都会在意的吧?同学年的女孩有获得冠军吗?」
「……好像有吧,是我不太熟的女孩。」
「是喔,那个人念我们大学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哼~……春希真的好无趣喔。」
和泉似乎想到了某件事。
「啊、对了,你房里不是有吉他吗?你说自己没练吉他了,那你是玩到什么时候才放弃的啊?」
……亡了。」
尽管我们各方面互有了解,但说不出口的事情就是说不出口。
「……你说不出口吗?」
和泉的低语,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又有点像是要介入我的隐私。
「不是……也没有。」
「…………」
「…………」
无意间,和泉的身体紧靠在我的侧腹上。
我的耳朵感受到温热的叹息,她的眼神一定凝视着我的侧脸。
「你从刚才,就不肯看着我呢。」
「唔……」
那个陌生的和泉,又出现在我身边了。
「原来,你经历过痛苦的往事啊。」
那是一种接近呢喃的细语。
「很辛苦对吧,春希。」
她的说法犹如看穿我的心底,我却无法回应。
瞧我沉默了一阵子。
「怎么了?喝醉了吗?」
和泉问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样的和泉。
「也许吧。所以……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说出这句话逃跑,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那我送你回套房吧?」
「……不必了,你想住我家对吧?」
「啊哈哈,被发现啦?」
「我就知道,真受不了你……」
我只能这样做,来逃避这种气氛。
无意间十指相扣的触感,也被我抛到脑后了。
◇
「唔~、好冷喔。」
我走上御宿车站月台目送和泉,冰冷的寒风迎面而来。
「春希,你寒假打算做什么?」
「又来了……啊、不是,我在自言自语。呃呃、我要忙打工啦。」
「哼~、是喔。」
和泉这句话似乎没有特别的意思,又好像有其他的言外之意。我会有这样的想法,主要是她和某个人的提问方式很类似吧。
「…………」
她果然哪里怪怪的,我从礼拜三一直有这种感觉。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该是这样的。
我跟和泉的友谊,似乎快要持续不下去了。
原因我也很清楚。
这家伙在我面前,逐渐变成一个「女人」了。
说不定这是我擅自产生的错觉,总之我们的关系慢慢改变了。至于理由……这我就不晓得了。
不过,那是绝对不该有的选择。我不想再背叛或伤害任何人了,绝不允许。
所以我得告诉她。
在道别时开口也许很卑鄙,而且也可能是我丢脸的自做多情,但为了避免事后后悔,我得趁现在说清楚才行。
「吶、和泉,我……」
「——你和那个女朋友,进展顺利吗?」
「咦?」
「顺利的话那就好。是说,这样你也不会寒假拼命打工了吧?」
『开往有川的普通列车即将进站……』
「……春希,我不会主动找你,或是要你陪我玩。」
和泉直视我的双眼说。
「如果你闲到发慌,尽量找我出来吧。在你方便的时候、内心需要我的时候,想起我就
可以了。无论任何时候,我会用你期望的身份来陪伴你。不管是好友或损友——————哪怕是那个女孩的代替品也好。」
「……」
「再见。」
语毕,和泉走进滑入车站的电车,轻轻挥手后失去了踪影。
「那家伙……」
我全身上下充满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和泉是抱着何种心情,在这种时机说出那些话呢?
这一切我统统不知道……可是我。
「…………」
我站在原地好一会,本想拿出手机传简讯给和泉,后来还是做罢。我认为直接对谈比较好,况且——我真正想传简讯的对象,另有其人。
『庆祝结束了,我似乎喝太多了呢。』
抱歉,和泉。
『明天的打工从傍晚开始,下班一回家我就要睡觉了。』
『今天我喝醉了,就先到此为止吧。那明天再联络了,晚安。』
真的很抱歉,然而我——
我不想再背叛雪菜了。
12月第四周12月21日(二)
Piece of:春希
「北原,你过来一下。」
礼拜二傍晚,我一到编辑部,麻理小姐表情凝重地等我前来。
「啊、你好,麻理小姐。奇怪了,其他人呢——」
「现在发生了紧急情况,北原你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后,记得来第三会议室,大家已经在里面了。」
「咦!?瞭、了解了。」
麻理小姐先行前往会议室,到底是什么紧急情况啊……?看来不是单纯的印刷错误,难不成是编辑同仁或作家出事了吗?
我将包包放到座位后,赶紧前往第三会议室。
「打扰了……」
我敲门进入室内,现场响起了拉炮的声音。
「哇啊啊!?」
我惊讶大叫的同时,听到大家对我说恭喜。
等我冷静下来,这才发现麻理小姐和其他同仁笑眯眯地站在我面前。
「……呃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在替你庆祝啊。来、过来这里。」
麻理小姐拉着我,我看到摆满甜点和饮料的桌上,放了一本杂志。我终于知道大家的用意了。
「Ensemble……」
「二月号今天发售喔,恭喜你的第一篇报导出版了。我们都看过了,很有趣喔。」
「感觉好像以前的电视剧呢。不良少女获得周遭的理解,慢慢崭露头角之类的。」
「就各种意义来说,这是一篇很维护取材对象的报导啦。不过以第一次写报导来说,确实是相当不错的内容,我以前写得乱七八糟呢。」
铃木小姐和其他同仁纷纷祝贺我。
我却没那个心情感谢他们。
「真的假的,这封面……」
那本杂志——封面上的照片,是我认识的同班同学睽违三年的模样。
「对一个新手钢琴家,这是非常优厚的待遇。也没什么不好啦,她的照片很上相嘛。」
麻理小姐说得对。
这张照片比开樱画报上的更棒,不论是大小或构图。
「她真是……」
啊啊、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凶。头发也和以前一样漂亮,皮肤也好白晰。
和纱实在很潇洒啊……。
「先不说这个了,今天的主角是你,恭喜你啊,北原。从现在开始,你的编辑人生总算有个华丽的起点了!」
「麻理小姐啊,这种说法是不是古板了点?」
「我、我和铃木年纪没差这么多啦!」
「不过,确实是古板了点。甜点也是便宜的巧克力,看了好寒酸喔。」
「哪、哪会啊,划算就好啊……这跟年龄没关系吧?」
「应该说,现在还有人办惊喜派对,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怀念的事了。」
「你、你们几个!我就说了,我和你们年龄差不了多少啦!」
……麻理小姐,这么在意自己的年龄啊?我是不知道她几岁啦,但她的外表很年轻,不必在意这个啊。也罢,说出来她一定会生气,想想还是算了。
「别生气别生气,这好歹是庆祝会嘛。你看北原都傻眼了。」
「这是我提议的耶……真受不了。北原,你看啦,都是你害我丢脸了。」
「咦、我的错吗……?」
「北原,你表现得开心点就行了。麻理小姐买拉炮和甜点的时候想必很得意,她相信你一定会觉得高兴的。」
铃木小姐在我耳边说悄悄话,一想到麻理小姐替我购物庆祝的样子,我也感到好窝心。麻理小姐真是一个好人……。
「呃、谢谢你,麻理小姐。劳你费心了。」
「费心准备一段这么无聊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喔,哼。」
「乖啦乖啦,不要闹别扭了,我们来干杯吧。来、给你果汁,北原也来吧。」
「啊、不好意思。」
「你们喔……」
大家在百忙中,特地拨冗替我庆祝。
「那么,干杯吧!」
他们的心意,实在令我喜不自胜。
同时,我也有点愧疚。
「是说啊,这女孩真的好漂亮喔,可能国外的化妆品比较好吧?」
铃木小姐喝着饮料,仔细观察杂志的封面发表感想。不是的,那家伙从以前就几乎不化妆的。当然,这句话我说不出口。
「这本销量应该不错。从封面到内容都很具冲击性,古典乐迷以外的人也会买吧。」「北原,她是你同学吧,介绍我认识一下啊。」
「好啊,前提是你们先带我去维也纳。」
想不到其他人会以这样的方式谈论和纱。想不到,我还会这样谈起和纱。
「吶吶、北原,你可以打听一下她都用什么洗面乳吗?」
「咦?呃、这个……」
我一直以为自己再也无法面对过去,看来这几个礼拜我变得比较积极了吧。
也许我能把她的存在,化为单纯的回忆了。
「对了对了,总编有给我几本样书,这一本给你吧。」
「谢谢。」
Ensemble是隔月刊,秉持实实在在的出版理念,杂志的篇幅也颇厚重。
可是,这对我来说有另一种沉重的意义。
「你还想多拿几本吗?」
「咦?」
「你有想赠送的对象吧?例如家人、朋友、还有……呃、总之一言难尽啦。」
「麻理小姐,你说的一言难尽是什么意思啊?」
「你、你很烦耶,铃木。」
无视铃木小姐吐嘈,麻理小姐跟我说。
「呃呃、我也没有拿到很多样书,但还是有办法给你几本喔。」
想赠送的对象?
家人、朋友……还有谁?
「…………」
我的第一份正经工作。
虽然只是兼差,而且是听命行事罢了。
不过,我写出的报导,化为明确的形式问世,这是值得纪念的第一步。
家人就不必了,他们一定是兴趣缺缺的反应。
至于我的好友,一定会替我高兴吧。他们大概会跑来我家玩到天亮……前提是报导内容不是和纱的话。所以,这本杂志我也不好意思给他们。
再来……就剩下「她」了。
她绝对会满心欢喜,就算她知道这是谁的报导。
饶是如此,不久前的我也不敢交给她。我连破坏或修复彼此关系的念头都没有,只能手足无措原地踏步。
可是现在的我,稍微改变了。
花了整整三年,拖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改变了。
我不想——再原地踏步了。
因此。
「北原?」
「啊、不好意思。……那请再给我一本吧。」
送给她吧。
送给冬马和纱的好友。
◇
『今天,杂志在店头发售了,我自己买了一本当纪念。』
『编辑部同仁也在会议室举办小派对替我庆祝。』
『对不起,没有告诉你杂志的名称和发售日。』
『我想直接交给你,不希望你事先购买。』
『你若不嫌弃,请收下刊载我第一篇报导的书吧。』
『明天你有空吗?我拿去你家,三分钟就够了。』
『我等你回信。』
我把握这股积极的心情编写简讯,按下了传送钮。
我内心很紧张,却不感到后悔。
我希望她替我高兴,在我面前笑着鼓励我。
读了这篇报导,也许雪菜会受伤吧,说不定她又得承受痛苦的心情。
然而,包含这点在内,我依然想传达自己的心情。
所以……我想见她一面。
花了三年时间,我总算有这个念头了。
「啊……」
传送简讯后,我稍微放空了一会,不久手机收到了回信。
我胆战心惊地打开简讯。
『不好意思,我明天有事情要和家人出去。』
看到这段话,我轻叹了一口气,这时我才发现还有下文。
『二十四日……不行吗?』
12月第四周12月22日(三)
Piece of:春希
「……呼。」
礼拜三。
不晓得为什么,杉浦叫我今天一定要来,于是我乖乖来到餐厅工作。
我利用休息时间,在员工准备室重读雪菜的简讯。
『对不起,春希,害你费心了。』
『我挑二十四日,没有别的意思,刚好那一天才有空。』
『我们家二十五日要办圣诞派对,妈妈从一早就准备烤鸡,然后大家老样子用香槟风味的果汁干杯。』
『等孝宏满二十岁,就可以喝真正的香槟了吧?你也知道爸爸的个性,他应该会说喝果汁就够了。』
『抱歉离题了。所以,后天欢迎你来。』
『啊、别忘了带书喔,那才是重点嘛。』
『反正差不多是这样。……要是不方便的话,记得跟我说喔。』
——要是不方便的话。
她都这样讲了,我怎么好意思问她明天有没有空呢。
诱导得这么明显,安排又称不上缜密,这种简讯真有雪菜的风格。
我苦笑着编写回信内容。
『我知道了,那就二十四日吧。』
『我也没有费心啦,纯粹是还有工作的关系。』
『可能时间会拖到很晚,怕晚上造访打扰到你。』
『你不介意的话,那我就前去叨扰了。』
『反正后天见吧,我在过去之前会打电话,你不用熬夜等我喔?』
「好、这样就行了。」
我下定决心了。
后天是关乎我们命运的日子。不论结果好坏,我们的关系必定有所改变。
是好是坏都无所谓,至少有一点点改变或前进的感觉就好。
「喔喔。」
我偶然看到时钟,发现自己休息好一段时间了。
再不快点回去,啰嗦的后辈又要训话了。
「啊……」
就在我起身的时候,手机发出震动。
『再晚也没关系,我会一直等你的。』
『可是,我希望在当天见到你。』
「……」
我不经意地倒吸一口气。
我们共同度过平安夜,只有三年前的那一次。
在温泉旅馆跟和纱共度的那段时光。
真想不到,要在充满那回忆的日子里,将刊载和纱照片的杂志交给雪菜。
不知道这是神明的安排,还是恶魔的捉弄。
或者——
「……不、这样就好。」
我自言自语回到外场。
想了也没意义的事,就别去想了。
「久等了,杉浦。换你去……」
「大家都在拼命工作,你要休息到什么时候啊?只要自己过得舒服就好,别人累到死也
无所谓是吗?你就没想过要快点帮助伙伴吗,学长?」
更正,这已经不是训话的程度了。
「呃、对、对不起。」
「你一定在想,这家伙的牛脾气烦死了对吧?不好意思喔,我就是这种个性。」
杉浦依旧骂个没完。
「那我去休息十分钟了,寒假这个时段的客源很多,不能休息太久嘛。」
「不好意思……」
与其说牛牌气,不如说是挖苦人吧……当然,这话我说不出口。
「十二号桌的客人还没点餐,麻烦你了。」
「啊、好,我知道了。」
杉浦离去的背影,带有一种和娇小体格不相称的气势。
这家伙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但讲话实在很不留情面啊,真令人头痛。也罢,反正她的性格善良纯朴,了解她的性格就不太会生气了。
总之,现在她讲得有道理,我得集中精神专心工作,不能再惹她发火了。
「十二号桌……客人,抱歉让您久等了,请问您要点……」
「我要小羊排和普罗旺斯风味舌鳎鱼。」
「我要豚骨硬条拉面,红姜要多一点!还有蒜味炒饭!」
「没有这些东西啦……你们来干什么?」
我对座位上的两位好友叹气。是谁说杉浦性格善良纯朴啊?……唉。
◇
「听说是很感动的爱情故事喔,评价很不错呢。」
「是喔……那部电影的门票怎么了吗?」
「问得好啊,春希!」
「啊、我还是不要问好了。武也,你每次这么亢奋总没好事……」
这两个麻烦的客人,一直故意点些惹我发火的菜色,我只好带他们到员工的准备室里。我问他们来这里做什么,武也突然提起电影的话题。
「听我说嘛,这两张电影票本来每张要价四千元,现在两张算你七千就好!七千元就让给你喔!」
「啥?为什么我要买这种东西啊?莫名其妙。而且这个价格太贵了啦。」
「拜托你了,春希。不然两张算你四千就好,拜托你买下来吧。」
「喂、喂,依绪。不要随便砍成半价啦……」
「其实啊,这家伙原本要和喜欢的女孩一起去,结果这个时候被人家甩了。其他女孩子
也抽不出时间,很可怜对吧?」
「依、依绪~~……」
「……确实很可怜呢。」
这话出自依绪口中,武也确实很可怜呢。简单说,这家伙是来卖给我不要的东西。「所以啦,你就帮帮这个可怜的男大学生吧。」
「呃、那你陪他去不就得了。」
「开什么玩笑,谁要跟他去啊!」
武也痛苦沈吟了。……真可怜的家伙。
「拜托你啦,春希。这不是钱的问题,这种东西放在手边很痛苦啊。」
「对啊,你要转卖或送人也可以,就当是帮帮武也吧。」
「……真拿你没办法。」
我本来想叫依绪买下来,但讲这种话似乎没意义,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唉。给你啦,拿这些钱去买酒喝吧,依绪你就陪陪他吧?」
我从钱包拿出四千元,交换这两张电影票。
「抱歉,春希。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咦、我和武也?好吧,稍微喝点酒也没什么。」
真搞不懂他们的关系到底好不好。
是说,看电影啊?我最后一次看电影是什么时候……又是和谁一起看的?
「啊、对了。这两张票是下午五点上映的,座位也是指定席。」
「连时间都决定啦?」
简直就像音乐会嘛。算了,年末的休闲活动都这样的吧。
不过,这下该怎么办呢?有人对电影有兴趣,愿意用半价买下来吗?
「日期也决定了,是二十四日限定的喔。」
「是喔……」
连日期都定了,要卖也有困难,干脆直接送人算了?
「顺便跟你说,展望餐厅的预约是晚上七点半。」
「啊啊……」
「是用我的姓名订的双人席,有海景的窗边座位。料理一人两万,合计四万元。」
「啊啊……嗯?」
「所以啦,你还欠我四万。」
「等等!你说餐厅怎样?」
「抱歉啊,春希。算你三万五千元就好,你就买了吧。」
「依绪!就跟你说不要擅自降价啦!」
「为了好朋友,你就算便宜一点嘛!」
「你们两个等一下!什么叫为了我啊P我不懂你们在讲什么……」
「可恶、这下财政吃紧啊,但为了好朋友……妈的,算你三万五千元啦,拿去!」
「财政吃紧的是我吧!?」
◇
于是乎。
「这、这个月的薪水……」
两个笨蛋回去后,再过半小时就要关店了,这个时段几乎没有客人了。
失去近四万元的事实,令我呆若木鸡地站在外场。
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买电影票也就罢了,为什么我还得买下餐厅的预约席次啊?
一般也没有人事先付款的吧……武也只有在女性关系方面准备得特别周到啊。
可话说回来,我该怎么办才好?我不认识愿意买下高级料理套餐的朋友。二十四日我又得在这里打工,没时间自己跑去吃啊。
浪费这两个字,指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吧。
「北原先生。咦、你怎么了?」
后方传来佐藤的声音。他一看到我,就好奇地问我怎么了。
「呃呃……我在思考为了友情破费的问题。」
「金钱会破坏友情喔。」
是啊,我现在有很深刻的体认。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啊啊、其实啊,我有件事要拜托你。下个月的班表,人数真的不够啊。每年的一月很难确保工读生的人数……」
「佐藤,我记得之前说『一月可以加减排班』的时候,你信誓旦旦向我保证『这次我绝对不会给北原先生添麻烦的!』对吧?」
「唔。是、是没错啦,不过有好几个工读的临时跟我说,他们也想休假……我也是被害者啊。这种危急时刻能拜托的也只有你了,求你帮帮忙吧!」
「我跟你说,我很快就要忙就业活动了。你每次出事情就指望我,我也很困扰啊。」
「这我知道,寒假期间就好!这段时间结束,我绝不会再麻烦你了,这次是真的不会再麻烦你了!」
佐藤双手合十拜托我,这家伙真令人头痛。
「唉、好吧,我也正好需要钱。」
「太感谢你了!那三天年假的晚班麻烦你了。」
「三天全部啊?真受不了你……」
唉、看样子真的没办法过圣诞节和年假了。
算了,也没差——
「真是不好意思。可是相对的,年底你可以不用来啰。」
「咦?……我原本的排班呢?」
「年底不缺人手了,我有找到愿意上班的工读生。北原先生很忙这我也知道,年底前就请你好好养精蓄锐,等年假三天再好好工作吧。」
「啊、这样喔。」
我纯粹是来帮忙的,不缺人手的话自然用不到我……但忙碌的年末时期,这下突然变得无所事事了。
最重要的是——二十四日空下来了。
「那差不多就是这样。喔、客人都走光了,该准备关门了。」
「……啊啊。」
我拿着拖把在外场拖地,却始终心不在焉。
这是神明的恶作剧?恶魔的巧妙安排?
还是……。
「唉……」
「学长似乎很疲倦呢。」
我发现换完装的杉浦,和平常一样来到我身旁。
「学长还这么年轻,不要一脸郁闷地叹气嘛,幸福会跑掉喔。」
「不要管我啦,你还没回去啊?」
「我很久没上晚班了,顺便帮你扫地吧?」
我都劝她别上晚班了。也罢,现在说她也听不下去。
「不用了,我快扫完了,关店不是你的业务。」
「这样啊。」
「是啊,时候不早了,快点回家吧,辛苦了。」
「…………」
「怎么了?」
杉浦用一种试探的眼神,紧盯着我的双眼。
「……没事,看来学长似乎真的很累。」
不晓得她的判断基准是什么,但她的表情颇为微妙,好像有点安心、又有点遗憾。
确实,也许我真的累了,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情。有不少我想不通的问题,大概是一直烦恼的关系吧。
「之前,学长发挥了心思缜密的行动力……然而在脑筋不灵光的时候,直率的行动力才
是最重要的喔。」
「啥?」
「那我就依照学长指示先回去了,祝学长新年快乐。」
「啊、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
我从杉浦离去的背影,感受到某种异样的气息,无奈看不出一个端倪。
「……学长。」
中途她转过身来。
「要直率一点喔,知道吗?……不然,我就太可怜了。」
「呃、你到底在说什么?」
「晚安。」
这次,杉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
等我回家躺在床上,才发现哪里有问题。
「啊……」
我想起了杉浦说过的话,她刚才祝我新年快乐。
为什么「我们今年没机会碰面了」?她年底还有排班才对啊。
难不成,她知道我年底没有排班了?可是,我是在见到她之前,才从佐藤口中得知班表变更的。
她应该也没有偷听我和佐藤谈话,照理说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那家伙该不会……」
我没有证据,但今天发生太多巧合了。
武也和依绪来到店里,强迫推销我二十四日的电影和晚餐。
年底的排班也没了,换言之二十四日空下来了。
短短一天内,而且还是在几个小时内,这一切就像拼图般环环相扣。
雪菜大概不知情吧,她不是那种懂得算计或使用谋略的性格,纯粹是指定二十四日和我见面而已。
不过,从雪菜身上打听出消息的其他人,极有可能共同出谋划策。
如果这一连串的巧合,不是神明或恶魔的安排,而是出于某个人的意志,那么提案的人也未免——
「太鸡婆了吧……?」
我叹了一口复杂的气息。原来她说我脑筋不灵光,是指这个意思啊。
她的手段也太强硬了,当然我是不讨厌啦。
「…………」
我拿起手机,编写传给雪菜的简讯。
我们之间的关系还很脆弱,尽管稍微有一点点改变,但进展真的不大。
所以后天不该贪功躁进,我不该配合这种夸张的计划。
去雪菜家打扰一下,将书交给她,顺便聊个天……这样就够了。这样对我们来说已是很大的进步了。
慢慢来就好,我们的学生生活还有一年。
「呼……」
可是——一想到这里,我停止输入简讯。
花了三年,我什么也办不到。现在难得有改变的机会,以及这些热心的好友鼓励——试着前进一步也未尝不可吧。
例如,稍微改变一下,用打电话代替简讯。
我下定决心删除简讯,再深呼吸打电话给雪菜。
「……」
『……喂?』
是雪菜的声音,电话才响一声就接起来了。
之前我们只用简讯沟通,文章交流帮助我们慢慢拉近距离。
然而,实际听到雪菜说话,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听到她的声音,我真的一直好想听这个人的声音。
「好久没联络了……雪菜。」
『也没有很久啊,我们每天都有联络不是吗?』
「是吗,这么说也对。」
『啊、对了!呃呃、现在说这个也许太迟了,恭喜你的杂志发售了。』
「谢谢。啊、你不是用简讯恭喜过我了?」
『我没有亲口告诉你啊。……真的,恭喜你了。』
「嗯,谢谢你。」
后天,她一定还会恭喜我吧。雪菜大概会说,她还没有当面恭喜我。
『那是什么报导啊?我好期待喔。春希,你也不肯告诉我杂志的名称呢。』
「抱歉,我想直接交给你。」
『嗯嗯,没关系。你这么说我好高兴,之前的事情……我也想亲自和你道歉。』
「雪菜没什么好道歉的啊。」
『我说有就有,所以要先道歉才行。』
「…………」
『春希,那个啊,我之前说的不是真心话——』
「等等,你不是要当面告诉我吗?」
『啊……也对,不好意思。』
「这个就不必道歉了啦。」
我忍不住苦笑。
我们的对话,果然还残留着某些不安定感。
顶多没有以前如履薄冰的危险气息。
『还有,谢谢你答应我二十四日见面的任性要求。真的很对不起,都没有考量到你方不方便。』
「不、没关系。我会过去的,放心吧。」
『嗯,我等你来。……吶、到时候你来我家坐一会吧?难得有这个机会,我请你吃点蛋糕吧?』
「呃、这……」
『户外很寒冷嘛,妈妈也说还想见你一面呢。况且寒假期间,你深夜来爸爸也不会说什么的。』
「…………」
慢慢来就好。
『啊、对不起。你很忙对吧?下班以后一定很累嘛。』
我们应该慢慢接近彼此——然而。
『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过,不要在意。』
「……雪菜,其实我二十四日的打工,全都没班了。」
『咦?』
然而,我却说溜嘴了。
不、我想……我是故意说溜嘴的吧。
「然后,武也给了我电影票,二十四日限定的。……还有附晚餐呢。最好笑的是,地点是有海高级旅馆的展望餐厅喔。」
『咦……』
「电影下午五点开始,晚餐则是七点半。」
『……。』
我听出雪菜倒吸了一口气,这时我才回过神来。
我在说什么啊?
「啊、对、对不起。一下子说出这种事,你也很困扰吧?」
『咦、啊……』
「况且在有海吃晚餐,回到家就很晚了。不好意思,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等等!』
雪菜激动地打断我。
不小心说出口的话语,再也无法取消了。
『……我去,我想去。』
「唔……」
武也强迫推销的电影票。
很难转卖或送给别人。
不过,像这样邀请一个女孩子,更是困难——
却又如此简单。
Piece of:雪菜
电话挂断后。
那是他久违的电话,而不是简讯。
「…………」
雪菜的房间一片漆黑。
手机上的光源,照亮独自瑟缩在黑暗中的雪菜。
雪菜待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是那一通电话害的——她从昨天就一直这样。
不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什么事?」
雪菜回应对方,弟弟隔着房门说。
「姊姊,妈劝你好歹吃点稀饭。」
「……对不起,我没食欲。」
「你没事吧?从昨天就一直这样耶?不舒服的话要去医院喔。」
「放心……我没事的。」
雪菜还偷偷加了一句,到后天就没事了。
「那就好,明天要好好吃饭喔?」
「嗯,帮我和妈妈道歉。」
「我知道了。啊、对了,姊姊。」
「什么事?」
「那个啊,你昨天有买Ensemble对吧?」
「——!」
雪菜顿时岔气。
「借我看一下好不好?我本来要去书店买,结果卖完了。」
「是吗……」
「冬马学姊好厉害喔,登上音乐杂志的封面呢。」
「……嗯,很厉害呢。」
「所以啊,借我看一下吧?我很快就还你。」
「…………」
雪菜在黑暗中,默默望向书桌。
放在书桌上的……。不、在那里的是……。
「姊姊?」
「……对不起,我忘记放哪里了。」
三年前,曾为雪菜好友的钢琴家。
12月第四周12月24日(五)
Piece of:春希
「让您久等了,这是为您准备的手镯,请您过目。」
「啊、是的,没问题。」
「您有需要的话,我们还有提供刻字服务,请问您意下如何呢?」
「……刻字服务?」
「是的,我们会用英文字母替您刻上对方的姓名或纪念日。现在开始刻,三十分钟后就能拿到。」
对了,三年前我也……。
「不……不用了,请直接帮我包起来。」
「好的,那我直接为您包装,请稍待片刻。」
看着店员将手镯放入盒子包装起来,我轻轻发出叹息。
我来寻找送给雪菜的礼物,偶然看到了这家店。过往的记忆浮上心头,我仿佛受到吸引般踏入店内。
话说回来,这家店还在啊。
我猜这个店员,大概和三年前是同一个人吧。
「让您久等了。」
「啊、谢谢。」
我支付货款,回想三年前的往事。
当时我买的生日礼物,是刻着「SETSUNA」的银色戒指。
那是一种太过夸张、却充满真心诚意的礼物。最后我没有交给雪菜,一直放在抽屉里不敢拿出来。
饱含太多情念的爱恋以失败告终,我们的关系也急速崩溃。
所以这次,我不送那么特别的礼物。
不过,我还是想挑点比较不一样的东西。于是我花了将近两个小时,买了这个普通的圣诞礼物。
雪菜她……不晓得会抱持何种心情,收下我的礼物。
「多谢惠顾。」
店员目送我走出店外——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下雪了……」
天气预报的确有说,白色圣诞的可能性很高。今年最强的冷气团,将为东京带来入冬的
初雪。
来往的行人,无不兴奋仰望空中,当中也有人一脸厌烦。
总之,每个人都在品味着今天下雪的意义。
「……走吧。」
这句话,是对我自己说的。
我走向车站,尽量不思考下雪对我的意义。
Piece of:雪菜
「下雪了……」
雪菜仰望灰色的天空低语。
「是雪喔……春希。」
Piece of:春希
『目前正进行车辆安检,上行和下行列车将延后发车……』
「……该死。」
先前两次转车,列车都还正常行驶。没想到在最后的转乘站,下雪延宕了发车时间。
「赶得上吗……?」
现在是下午四点。
约定的时间是四点半,顺利的话可以在十五分钟前抵达碰面的地点。可是,延后发车就很难说了。
我竟然在这种日子迟到,也许是挑礼物犹豫太久了。
「……喂、雪菜吗?」
『春希?』
我赶紧打电话,以免雪菜担心。幸好雪菜马上就接电话了。
「呃呃、对不起……也许我会晚点到,我在最后的转乘站动弹不得,下雪延宕了发车的时间。」
『是吗……那也没办法,天气不好嘛。』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导致市中心的交通网有些混乱。
拜托要赶上看电影的时间啊。
「你已经到了吗?」
『嗯,我比较早来,就随便逛逛了。我到这里才开始下雪的。』
「对不起,我应该约中午的……这样就能一起买东西了。」
『这是天气害的,也没办法啊。是雪害的……所以不怪你……』
「我可能会晚点到,但我一定会立刻赶去的。电影开始的话,你先进场吧。就算我没办法准时,也绝对会赶到的,你等我。」
『……!』
「啊、糟糕,电影票在我手上。可恶,对不起雪菜……」
『嗯嗯,没关系……假如电影赶不上,我们就一起逛街吧。』
雪菜的温柔体贴,反而让我好心痛。
我连这么重要的日子都搞砸了。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不应该是这样的,我……」
『……不要这么拼命道歉嘛,只要你愿意来……这样就够了。』
「咦?雪菜?」
雪菜的语气似乎变了。
『啊、呃呃……又不一定会迟到很久,你太夸张了啦。』
「可是,迟到就是迟到啊。」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呢。总之,我等你,来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喔。』
「我知道了。……喔、看来会晚二十分钟发车,大概四点半左右我就到了。」
『你看,这样还赶得上看电影啊。其实……你不用跟我联络啊。』
「我不想害你担心啊。反正,等我到了再联络你,你先找温暖的地方休息吧,那么晚点见了。」
『嗯,我知道了,晚点见。』
我挂断电话,走到终于进站的电车里。
「…………」
好想快点见到雪菜。
Piece of:雪菜
电话挂断。
雪菜——凝视着灰色的天空。
「…………」
我可能会晚点到,但我一定会立刻赶去的,你等我。
他的这句话,让雪菜想起了三年前,他也做过类似的保证。
『也许我没办法准时……但我一定会过去的,你等我。』
雪菜想起了三年前等待他的那一天。
雪菜对家人说谎,想和他单独庆祝生日的那一天。
那一天,雪菜孤独苦等,直到最后他也……。
「还有三十分钟……」
雪菜如同呓语般喃喃自语。
「真的吗?你一定会来吗?」
她的视线,从空中落到了地面。
那一天也下着雪。
不过,事情不光是如此。
「是雪喔,春希……下雪了。」
最后那一天。
雪菜最后一次见到好友的那一天——
「我、我……最讨厌雪了……」
那一天,也同样下着白色的细雪。
Piece of:春希
「呼、呼……」
我们本来约在海滨公园见面,后来雪菜前往购物商城——我拼命跑去找她。「啊……」
「你唷,都跟你说来的时候要注意安全了。」
在熙来攘往的平凡地点。
「雪菜……抱歉,让你久等了。」
「也没有等很久啊。」
我们见面了。
终于,见到面了。
「春希,你头上积雪啰,蹲低一点。」
「啊、啊啊。」
这是隔了两个礼拜的再会。可是,我们多久没有在双方都想的情况下碰面了?
「从车站到这里就积了这么多雪,看来雪下得很大呢。」
「是啊,现在下得很大。」
「这样啊。来、向后转,你的大衣也沾满雪啰。」
难得久久见一次面,雪菜身上没有以往沉重的气息。从我们见面的那一刻起,她就秉持和颜悦色的态度,活像普通的恋人那样对待我。
所以,我也仿效雪菜的做法。
「谢谢,那我们去看电影吧。」
「嗯,我好期待喔。最近都没有机会去电影院呢,要吃爆米花吗?」
「也好。啊、之后有晚饭喔?爆米花可别吃太多了。」
如果雪菜期望这样的关系,我们就进行一场普通的约会吧。
反正——她一看到那篇报导,气氛绝对会改变的。至少在那之前,我们就像普通的恋人那样过节吧。
度过普通的圣诞节。
「吼、我知道啦,吃不下晚饭很可惜啊。」
「那一餐可比爆米花贵上几十倍不止嘛……啊。」
「咦?」
「啊、没事。」
糟了,不小心说溜嘴了。
「……等一下,春希。今天的晚饭你花了多少钱?我记得有海旅馆,里面都是很高级的店面对吧?」
「这、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是我邀请你的嘛。J
「这样不行啦。春希,你为了生活拼命打工,好歹让我出一半吧。」
「不可以啦,今天让我出吧。」
「你唷~,我纯粹是一个很普通的庶民女大学生喔?在我身上花那么多钱没意义啊。你请我吃拉面我就很开心了。」
「今天你就开心享用法国料理吧?好了,再不走电影要开始了。」
「啊、不要转移话题啊,春希。」
看吧,这样就好。
我维持普通的态度,雪菜也会用同样的方式相待。
这一刻,我们就像三年前一样。
哪怕……只是在演戏也好。
◇
「雪,一直下不停呢。」
雪菜轻叹一口气说道。
「是啊。」
餐厅的窗户外,依旧静静地下着雪,犹如天上倒下了一堆砂糖。
我们看完电影、吃完高级料理,时刻已到晚上九点。
白色圣诞尚未结束。
「…………」
我眺望雪菜的侧脸,注意到视线的雪菜问我怎么了。
「啊、你在看这个吗?」雪菜得意挥舞左手的手镯。「很不错吧,这是某个很棒的男生送我的喔,你很在意吗?」
「你喔……」
我在晚饭前送给雪菜的礼物,她马上拿来戴在纤细的手腕上。
「你不在意吗?我啊,真的非常非常开心喔?那个人……我变得比以前更喜欢他啰。」
「……是喔,那个人真了不起,能让雪菜说出这种话。」
听了我的话,雪菜愉快地笑了。
「我跟你说,那是便宜货啦。」
「我也说过,自己是庶民啊。」
雪菜伸手轻抚手镯。
我认真挑选的礼物无法送给她,花两个小时选的礼物倒是很轻易送出手了。
为什么这世界总是这样?
「所以,这种东西很容易就抓住我的心了。就连难得的法国料理,我都感动到快吃不下了呢。」
「你开心就好。……雪菜,你真的没事吗?看你吃的很少呢。」
「……我没事的。」
雪菜的回答,实在很缺乏可信度。
她说看电影要吃爆米花,结果连饮料都没喝几口。
整套丰盛的晚餐,她也只勉强吃完汤品和沙拉,主菜有一半以上没吃完,红酒也是浅尝而已。最主要的是,她现在气色不太好。
「你是不是不舒服?对不起,害你在这么冷的天气跑出来……」
「不是的,我没有发烧喔,你要量看看吗?」
我抚摸着她的额头,确实没有病人感冒的温度。
「其实啊,我最近在减肥啦。有时候晚餐只吃沙拉,所以我已经很饱了。」
「勉强减肥对身体不好喔,要好好摄取营养才行——」
「我知道你会这样讲,才没有告诉你的。」
「……你真的不要紧吗?没有说谎吧?」
「我的身体健康,和你钱包里的状况一样好喔。」
「那我应该要立刻叫救护车了。」
「啊哈哈。」
雪菜俏皮地笑了,我总觉得她在顾左右而言他,想必她不希望我深究吧。
老实说,我不知道她的身体怎么样。只是我清楚感受到,她就算强忍身体不适,也要度过这段时光。
我也是一样的——因此我说。
「啊、对了。」
「嗯?」
「你的手镯很漂亮呢。」
「对吧对吧!我跟你说喔。」
荒唐滑稽也无所谓。
我想好好珍惜和雪菜相处的这段时间。
「款式很漂亮对吧。选这个礼物的人,我想一定很有品味。」
「真羡慕那个被雪菜称赞的人呢。」
我们就这样谈天说笑。
暂时享受一段温暖的交流。
不久——
「……那个啊,雪菜。」
服务生收走甜点的餐盘,再来就剩下结账了(当然,这一餐事先付清了),我也终于进入主题。
「除了手镯外,我还有一样东西要拿给雪菜。」
「……嗯。」雪菜点点头。
「其实我一直很在意,你要什么时候拿给我呢。」
「抱歉,我找不到适当的时机。」
不、适当的时机不是没有。可是,和雪菜共度的时光真的好开心,我舍不得破坏。
现在不给也不行了。我花了时间和金钱来到这里,就是要达成这个目的。
「来——这是刊登我第一篇报导的杂志。」
「哇、好厚喔。恭喜你,春希。这真是……咦?」
「…………」
雪菜张大了眼睛。
「这是……和纱?」
「……Ensemble这部杂志的本月号,专门介绍某个年轻钢琴家。」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我内心早有觉悟,却不免感到紧张沉闷。
「上个月开樱画报刊载一个叫冬马和纱的人物,获得了很大回响。于是,上面临时决定在这本音乐杂志上制作她的特集。」
「开樱画报……」
「我只告诉过你,自己在出版社打工对吧?事实上,我在开樱画报的编辑部上班。……之前你打电话给我,我没有据实以告。因为我说不出口,对不起。」
「…………」雪菜的脸上,多了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感情。「我可以打开来看吗?」
「啊啊、请吧。」
白晰的指尖,终于翻开了页面。
雪菜找到和纱的报导,专心阅读上面的内容,我忍不住开口说。
「开樱画报的报导,是我上司撰写的。那个人知道我是冬马的同学,就指示我撰写Ensemse的报导。」
「…………」
「我趁着这个机会,利用了冬马。」
「…………」
雪菜看着报导,一直沉默不语。
不晓得她是在生气,还是讶异到无言以对。
这也无可奈何,不管她有什么反应,那都是我害的。
「我利用她完成工作,写下了这篇报导。」
所以我继续自白,彻底说出我干下的事情。
「我知道自己做了很过份的事,真的非常清楚。」
「…………」
「我、我出卖了她,出卖了我们之间的回忆——」
「……噗。」
「咦?」
蓦然。
「噗、呵呵……这是什么,上面写了很不得了的东西呢。」
雪菜忍不住笑出来了。
「咦?雪、雪菜,」
雪菜阅读报导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她开心地笑了。
「三年来成绩糟糕透顶,还误以为被母亲抛弃而学坏,本人完全没有生活能力……写这种东西没问题吗?人家是新锐钢琴家呢……啊哈哈。」
雪菜打从心底欢笑。
这出乎我意料之外,但我也许有勇气开口了。
再往前踏一步,应该也没问题吧。
「……我故意这样写的,这种写法比较容易吸引读者,就像常见的八卦新闻一样。」
「咦?」
「我出卖那家伙了,对象还是全日本。我利用了我们之间的回忆。」
雪菜看着我不说话。
「我出卖了冬马……出卖了我们的伙伴。我把她当成了一个单纯的取材对象,我也真的这样做了。很过份对吧?我写出了事实,不只是好的一面,连负面的部份也写出来了。」
就某种意义来说,我并没有说谎。
「雪菜,请你告诉我。我对她做了这么过份的事,你生我的气吗?我用这种揶揄的方式描述自己的伙伴——」
「…………」
「你觉得我很薄情吗?」
对于我的疑问,雪菜先是低下头来。我不懂她是生气或难过,或者是在寻找包庇我的理由吧。
「怎么会呢。」
雪菜在漫长的沉默后,说了这么一段话。
「春希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我知道她一定会这么说,她总是不承认我有错。
「不过,我确实做了。」
「这哪里过份了……因为、这根本是——」
「是什么?」
「……没事。」
雪菜稍微摇摇头。
事后回想起来,如果我在这时候发现雪菜想讲什么,说不定情况会有所改变吧。偏偏,我就是没发现。
「我没有生气喔。」
「咦?」
雪菜叹了一口气说。
「和纱的确是这样,你写得很好。」
「是、是吗?」
「这样讲有点对不起和纱,但你写的毕竟是事实……呵呵、好好笑喔,认识她的人看了会更觉得有趣吧。春希,你写了一篇有趣的报导喔。」
语毕,雪菜莞尔一笑。
「大家绝对会喜欢这篇报导,我要再次恭喜你。」
「啊、啊啊,谢谢。」
不知怎么搞的。
雪菜笑了,这点是无庸置疑的。
所以,我也该松口气才对。然而,我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大概是我做好了雪菜会生气或悲伤的心理准备吧?
结果,现在却有种预期落空的感觉……。
「话说回来,我有点难以置信呢。想不到杂志特别报导的人,曾经是我们的朋友。」
雪菜也没对我说什么,她替这个话题总结,画下了句点。
「啊、不能说曾经对吧,我们现在也是朋友嘛。」
「……也是。」
雪菜没有批评、指责、轻蔑我。
她很干脆地接受了这件事,干脆到诡异的地步。
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了。
◇
「雪变小了,要散步吗?」
「……好啊。」
天上的风雪减弱许多,行人总算可以正常行走,路上有不少情侣在眺望雪景。我们穿过那些情侣,慢慢前往海滨公园的方向。
「感觉好像在约会喔。」
「是啊。」
「你唷,你应该要说『我们是在约会啊』。」
「咦、啊,也对……不好意思。」
「难得来到情侣的约会圣地,真希望你态度磊落一点。」
「我就是这种人嘛,无聊又普通啊。」
「说得也是,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嘛。」
「……你品味不好喔。」
「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介意喔。」
雪菜眺望大海的方向,她说自己想起了某件事。
我不用问,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那时候也下着雪,同样是白色圣诞呢。」
雪菜初次提起那一天——也就是三年前的往事,我不能转移话题、也没办法逃避。「……那一次完全没有西方节庆的气氛吧?」
「对吧!场景是温泉旅馆,还有和室跟浴衣的要素嘛。」
雪菜咯咯笑了。
「我想起来了,和纱在雪山里开车,轮胎还陷进沟里呢。」
「那个超恐怖的,我再也不想来第一一次了。」
「不过,后来你也一饱眼福了吧?一次享用两个少女的柔嫩肌肤呢~」
「喂……我、我才没有偷看!」
「很可疑喔,当初大家都喝醉了嘛。」
「我、我没有你们那么醉。」
「你确实在左拥右抱的状态下,和我们一起泡澡了吧?啊哈哈。」
「……别、别说了啦,大家都在看呢。」
我们的声音似乎太大了,周围的情侣困扰地看着我们。
「不,我要继续说。」
雪菜的表情变了。
「现在,和当初一样是圣诞节,也一样下着雪喔?」
雪菜的视线望向灰色的天空。
「吶、是雪喔,春希。你喜欢雪吗?」
「……我没什么感觉。」
我不敢说出自己喜欢或讨厌。
因为,我背叛雪菜的日子,总会下雪。
「你还记得吗?车子的轮胎陷入沟里后,天上降下的雪。」
「…………」
「从旅馆的房间眺望到的积雪,落入露天温泉里融化的雪。」
「……」
「我、我跟你说,我对雪——」
「别说了,雪菜。别拿三年前,和现在相提并论了。」
「为什么?现在同样下雪了,纯白的雪景喔。」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过去有和纱的关系?是吗?」
「…………」
雪菜说得对。一谈到下雪和三年前的往事,我一定会想起和纱的存在,就像在玩联想游戏一样。
不过这样是不行的,想要往前进就不该这样做。
「春希,你还是喜欢和纱吗?」
「……我早就忘了冬马,所以我才出卖她、利用她。」
连同回忆都出卖了。
「我们,也不要再拘泥三年前的往事了。」
「有三年前的往事,才有现在的我们啊。」
「可是,现在的我什么也没有,除了伤害你的罪孽以外。」
「春希又没有错,是我……」
「你看,到头来我们又抢着责怪自己。我们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忘了三年前的雪……还有那家伙的事情吧。」
「你要忘了和纱?你办得到吗?」
「我已经忘了。」
「…………」
遗忘过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然而,这对我们是必要的。
「雪菜,也许你很难马上接受,我也无法完全原谅自己。但我想踏出新的一步,慢慢来也无所谓,我想和你建立新的关系。」
我们要前往一个不同以往的新世界。
「互相传简讯、打电话,偶尔约出来见个面,慢慢拉近距离。这样不行吗?」
「……你这种说法,好狡猾喔。我怎么可能拒绝呢。」
雪菜稍微低下头来。
我要忘了和纱,全心爱着雪菜。
本来,我在很久以前就该这样做了。如今,我终于打算实践这个念头。
「我想接近你,忘掉过去的一切,重新认识你。」
「……。」
雪菜一直低头不说话。
她静默不语,内心想必百感交集吧。
过了一会,我弯下腰俯视她的脸庞,没想到她的脸颊都红了。
「礼物……」
「咦?」
「我没有准备礼物。——我故意的。」
「呃、不用在意啦……咦?」
「我要让你,没办法用东西补偿我。顺便……催促自己鼓起勇气。」
雪菜抬起头来。
同时,雪菜用一种下定决心、又不单只有深情的危险眼神,释放出冶艳的气息贯穿我的心房。
「我跟家人说……今天要在外留宿。」
雪菜朱唇流转的美声,沁入我的耳中。
「这就是我的礼物,只为你准备的礼物。」
雪菜走近一步。
「虽说是平凡、自私、又强硬的行为。」
再往前一步,她就在我眼前了。
「三年前,我就想把自己交给你了——现在你愿意收下吗?」
「雪、雪菜……」
这个女孩比三年前更美丽了,面对她充满魅力的蛊惑表情,我的内心只剩下拥抱她的选项了。
「春希……啊。」
「雪菜……雪菜。J
说不定周遭的人都在看,搞不好其他人也在做同样的事。不过,我没必要在意其他人。我只要紧紧抱住怀里的女孩就够了。
「我、我一直很努力喔……我拼命保持在不会太近、又不会太远的距离,一点一点慢慢接近你。」
「我知道……」
「可是,我们的距离完全没有拉近!我一直好想这样……和你在一起。」
「嗯。」
「之前,不论春希或是我,一旦稍有接近对方的感觉,都很害怕再往前踏一步。」雪菜的脸庞,用力贴住我的胸口。
「所以今天……请你趁我没时间思考、决心也没退缩的时候——占有我吧。」
在我怀里的脸庞,凑到了我的面前。
「嗯……」
事隔三年,我们再次接吻了。
「呼啊……嗯、啾……」
令人怀念的柔软触感,化为快感刻印在我大脑里。
「呼、嗯……嗯唔唔……嗯嗯、啊嗯……!」
瞬间,想要温柔相待的念头烟消云散了。
强烈的贪欲本能,代替了温柔的理性。
「嗯、嗯……啾……噗哈。」
不久我们放开对方嘴唇,一条丝线从中滴落。
「好、好久没有这样做了呢……」
雪菜的呼吸很急促。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没关系。因为是你,我不介意。况且,有种怀念的感觉……我真的好高兴。」
她颤动的眼阵,红润的脸颊,被我沾湿的嘴唇都在倾诉。
倾诉着想尽快被我占有。
「春希,既然你要我忘了这三年,那我也要找到新的自己……不对、我必须找回自己该有的样貌。」
「……」
「我要快点变回那个最喜欢你、片刻不想离开你、只想拼命对你撒娇的自己。」
「雪菜……!」
我用力抱紧雪菜。
「我爱你……我也爱你,雪菜。」
「春希……」
我不断嗅着让我失去理性的香气。
然后,我对她说。「我跟你说,雪菜。」
「嗯……?」
『这是我送你们的圣诞礼物。当我请你的,心怀感激地收下吧。』
武也在晚餐时间,传简讯告诉我一件他特地隐瞒的事情。
平时我收到这种简讯,一定会骂他别说傻话。
可是,对现在的我来说……。
「我有订……旅馆的房间。」
「嗯……」
这是一封满足我本能的必要讯息。
◇
从高楼看出去的景色,依旧点缀着白雪的色彩。
不过风雪的势头小了很多,看样子白色圣诞也快要结束了。
我和雪菜之间,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悲哀关系,也即将画下休止符了。
「……呼。」
我喝了一口矿泉水,轻声叹息。我试着喝水平复心情,但这么做也无法整顿或冷却我混乱的情感。
雪菜正在淋浴。
刚才我一进房里,真的好想直接推倒雪菜。我能压抑内心冲动,甚至建议她去洗澡,纯属奇迹。
被关押在理性中的本能,迫不及待地张牙舞爪。
这样是不行的,我没办法温柔对待雪菜,也没办法让她安心。
比起我的态度,雪菜反而更为沉稳。在我们入住旅馆时,当我紧张地写下「饭冢武也」这四个字时,她在一旁顺手写下「水泽依绪」的名字。……而且身体还紧贴着我。
「呼啊……」
我反复深呼吸。
冷静啊,好不容易走到这个地步了。
这和我当初的计划不同,也许太躁进了吧——不过,我们在同一个房间是事实。
已经无法回头了,我也不想回头。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别让雪菜难过了。
等我们一起迎接朝阳时,希望能发自真心微笑,不再有后悔与不安。
「……啊。」
我注意到有个人依旧面无表情,凝视着紧张又滑稽的我。
那是放在我包包里的杂志,雪菜的包包放不下。
「……干嘛啦,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封面上的女人,是个拥有纯黑发色和礼服的钢琴家。
「你唷,总是这样戏弄我。」
我拿起杂志,翻阅卷头的彩页,那是她表演的照片。
演奏者、钢琴、聚光灯,以及无数的观众。
翻开其他页面,另有她白晰精致的脸庞特写,外加各种角度的演奏风景。
「……这是怎样啊。」
她面无表情,但我一看就知道她弹琴的样子很满足。她在我面前弹琴,从来没有展现过这种神态。
不、曾经有过一次……是我中途睡着了。
「…………」
吶、和纱。
你去海外是件好事吧。你努力投入钢琴,还如此功成名就。
有一群真正了解你价值的人相伴,而不是我这种在演奏途中睡着的外行观众,真的是太好了。
……可是,有一点蛮好笑的。
大家都说你是名人、新锐钢琴家、继承天才血统的乐手。
其实,要不是我三年前找你登台表演,你现在也不会崭露头角吧。
如果我什么都没做——
「……哈哈。」
我喝了不少水,笑声却显得极为干硬。
Piece of:雪菜
「没问题……」
雪菜擦拭水滴,用浴巾裹住身体,紧盯着镜中的自己。
「没问题的。」
雪菜在低声说服自己。
「我一直很喜欢春希,他也向我告白了。他……他想得到我。」
镜中的雪菜开口说道。
「我没有不安,没有后悔。因为,我全都遗忘了。」
雪菜并没有发现。
「所以这样就好,我们只是在做普通情侣会做的事。」
她在离开镜子前,前往他身边的时候。
「和纱,我今天就要抢走春希了。」
当她表明绝不会将春希交给和纱,等于她根本没有遗忘过去的事情。
或者应该说,她是装作没有发现而已。
「春希……」
可是,雪菜走到他身旁,脑海只充斥着一个念头。
她很紧张,不紧张才奇怪。
毕竟她毫无经验。
「……雪菜。」
坐在床上的他,转身面对雪菜。
「那、那个,呃呃I」
「过来吧?」
「咦?啊、我……」
「放心,冷静一点。还有很多时间,我们慢慢来就好。」
「啊……嗯。」
「先坐下吧?对了,要喝点什么吗?」
「…………」
「雪菜?」
「呃呃、春希,你不先洗澡吗……」
「啊啊、也对,那我去去就回。」
他站了起来,雪菜对他说。
「吶、春希,你是不是——」
「怎么了?」
雪菜感觉,他的态度似乎变了。
「……嗯嗯、没事,我在这里等你。」
「啊啊。」
雪菜对他前往浴室的身影有些疑虑,但思绪立刻又被紧张占据了。
静不下来的雪菜,闲来无事又重新卷好浴巾。
「~~唔、我、我还是喝点东西好了……咦?」
这时,她注意到一样东西。
「和纱……」
是放在床上的杂志。
「对不起,和纱。请不要看着现在的我。」
语毕,雪菜打算收起杂志,逃避那个好友的视线——
「……为什么、杂志会在床上?」
Piece of:春希
「呼……」
莲蓬头的热水淋上我头顶。
就快结束了。我们漫长的痛苦,今晚就结束了。
不安和触景伤情的事,都不会再发生了。我们不必再背负沉重的负担了。
吶、和纱。
今天,我就要遗忘你。
未来,我要和雪菜走上新的道路。
我不会道歉的。要不是你理会我这种男人,我和雪菜早在三年前就结合了。「唔……」
唉、到了这时候还把责任推给你,我实在太差劲了。
没错,我是最差劲的家伙。
因此,我要舍弃你——舍弃关于你的回忆。
「啊……呜、咕……啊啊啊……!」
我的啜泣,随着热水流逝。
再见了。
再见了,和纱……。
Piece of:雪菜
『峰城大附属高中时代。』
『缺席天数,一年级时五十四天、二年级时九十天,三年级转到普通科后,总共二十一天。』
『各学年成绩都是最低水平,三年级冬天还用功苦读,才得以毕业。』
『不过,冬马和纱在学中,倒还健康安泰。』
「……呵,这种讽刺真有春希的风格。」
『照片四,峰城大附属高中的第二音乐室。』
『峰城大附属高中,共有三间音乐室。』
『第二音乐室主要是预备教室,但冬马和纱在学的三年中,一直据为己有当作自己的练
习场地。』
「呵呵……我们也是共犯呢。」
『照片六,峰城大附属高中的学园祭舞台。』
『由于和母亲争执,冬马和纱曾有一段时间荒废琴艺,然而她终究没有放弃音乐。』
『其后冬马和纱参加乐团登台演出,展现了键盘、萨克斯风、贝斯等多样才华,获得了广大的喝采。』
「…………」
『入学时,和纱与音乐科同学发生冲突,因为性情冲动又待人冷漠,才短短几天就被完全孤立了。』
『不过,这也是她真诚看待音乐,不愿对音乐科的课程内容、练习时间以及实力妥协的缘故吧。』
『冬马和纱继承了母亲-曜子的绝世美貌和才能,连清高孤癖的性格也如出一辙。』
『所以她和母亲一样,不、她比母亲更难屈就在日本的音乐界。相反的,这件事带给她
和曜子的恩师马汀-佛利克相遇的契机。高中毕业后的和纱,才能逐渐崭露头角。』
「……」
『如今,她住在维也纳的郊区别墅。过去她们亲子间曾有误会,现在母亲-冬马曜子则是她独一无二的存在——既是她的恩师、也是她的对手,亲子二人共聚一堂。』
『即将在世上大放异彩的才能,今后将有更大的发挥空间吧。』
『无论她会踏上哪一条道路,祈求她的人生充满希望与喝采,也敬请大家期待她未来的活跃。』
「呜呜……啊啊。」
『支持她的朋友们,请务必要了解一个事实。』
『冬马和纱冷淡又难以接近的态度,其实是比任何人都酷爱钢琴所造成的笨拙个性使
然。』
『请大家别忘了,她虽然性情冷漠,却具有温暖的人性风采。』
『当然——她本人的态度再柔软一些,绝对是比较好的。』
「啊、呜、呜呜……呜、桂啊啊啊啊啊……」
Piece of:春希
「……雪菜。」
「…………」
我离开浴室,雪菜瘫坐在床上。
她低着头,不肯看我一眼,身体一动也不动。
「雪菜?」
我绕到雪菜面前俯视她,她低着头撇过脸庞。
不知道她是害羞,还是出于其他感情才这样做的……。
「怎么了?你害怕了吗?」
雪菜稍微摇摇头,她是怎么了?她的模样和刚才明显不同。
我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想让她面对我……。
「好痛!?」
雪菜以强烈的力道,瞬间拍掉我的手指。
「…………」
她也没有说明这么做的用意。
这下我终于发现,自己被她拒绝了。
「雪菜……为什么?」
不明究理的我,偶然看到床边的桌子放着杂志。
「啊……对不起,我忘了收起来。」
和纱的视线令我颇为狼狈,我反射性地去拿杂志。
不过这一次——
「咦?」
雪菜的手,轻轻制止了我。
不祥的预感,在我心里渲染开来。
「……其实。」
雪菜的声音细小又脆弱……明白道出了她的心境。
「这篇报导,我读过几十次了。发售当天,我就自己买来看了。」
「咦……」
「尤其是十二到十六页。从和纱的生平,到她前往维也纳的经历。」
雪菜自己买来看,这是很有可能的。不、我该事先料到才对。封面是和纱的杂志,雪菜定会留意的。
看穿杂志中我负责的部分,对她来说也是易如反掌。
「我看得非常仔细。每次阅读那篇报导,一开始都是苦笑的心情,接着捧腹大笑——」
「…………」
「最后,眼泪流个不停。」
雪菜抬起头来。
被热水温润的肌肤,变成失去血色的惨白。
唯独痛哭过的双眼红肿充血。
「吶、春希,我再问你一次。」
丧失神采的表情,问出她心头的疑问。
「你真的忘了和纱吗?」
「……真的忘了。」
我的喉咙发不出声音,但我还是努力说出口了。
没错,我忘了。所以我才能写出这篇报导出卖和纱。
我将和纱尘封在过去了。
「你怎么忘的?」
「这……」
一时间,我动摇了。是啊,我怎么忘的?
是遗忘后才出卖的?
还是,出卖后才遗忘的?
「都过三年了……一直不去思考的话,任何感情都会消失。」
我拼命解释,力求口径一致。
可是,雪菜看穿我的迷惘,她说。
「你说的——根本是谎言。」
「不是的,我……」
「不要过来!」
我下意识地伸手想接近雪菜,她拒绝了我。
「什么叫你忘记了?什么叫你对她的感情消失了?春希……你和三年前一样,完全没变。」
「雪……雪菜?」
「算了,我就直说了。既然你不肯老实……那就由我先挑明了。」
雪菜红肿的双眼,和我正面对视。
毫不胆怯地对立。
「这篇报导,我读了几十次,每次都夹杂欢笑和泪水……每次我的心都差点崩溃。我睡不着觉,也吃不下饭。」
「……」
「因为,你说的话丝毫没变。跟三年前被和纱吸引、努力追逐和纱的你,完全没有任何不同。」
「没……没有这回事。」
雪菜的话语,带给我立场逐渐瓦解的感觉,所以我才拼死否认。
「我利用了她、出卖我们之间的回忆啊。里面还写了她的坏话,刻意编纂成有趣的八卦新闻……」
「这篇报导充满了爱意,还有你对和纱的情意,你还要否认!?」
雪菜她,不肯让我走下瓦解的台阶。
「你说了和纱的坏话?这跟三年前哪里不同了?而且,文章一开始先说她坏话,无意间转变成包庇她的文体,最后再以讽刺的说教总结……哪里不一样了?谈起和纱的你,依旧跟三年前一模一样啊!」
「!」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泪水自雪菜的眼中滑落。
「你……你让我看了这样充满爱意的情书,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你说你忘了和纱,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我再也没有任何反应了。
「…………骗子。」
「雪、菜。」
「你这个骗子。骗子、骗子、大骗子!」
雪菜的尖叫,深深刺伤了我和雪菜的心房。
「可是,我认为被你占有,一定能有什么改变。说不定我可以装出相信你的模样……没想到。」
「…………」
「刚才,我出浴室的时候,你的态度很奇怪,突然变得太冷静了。起先我还不知道理由……后来我明白了。」
杂志上的和纱,默默地凝视我们。
「春希,你跟和纱谈过了对吧。」
我说不出否定的话语。
「你让和纱推了你一把。你从和纱的身上,一并获得放弃她的勇气、还有拥抱我的勇气对吧?」
「我、我……」
我以为自己忘了和纱,至少我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实际上,我只是持续逃避重要的现实。
因为我无法否定雪菜说的话。
我向自己遗忘的家伙攀谈,偷看被我出卖的回忆。
「春希,你太狡猾了。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在说谎。你不只对我说谎……你甚至还对自己说谎。」
…………。
「你欺骗我和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我……。
到头来,我根本没有改变。
「三年来,一直如此……」
没错。
三年来,一直如此。
◇
等我走出旅馆,雪已经停了。
剩下深夜的市镇街灯,照耀路上的积雪——
「…………」
这片景色,留有美丽的纯白。
不过,大部分是被践踏后的残破灰雪。
走在灰雪上,沉闷的声音和触感,分别传入我耳朵和脚底。
「…………」
我背叛雪菜的日子,总是下着雪。
今天雪停了,我还以为一定没问题的。
到头来,我和雪菜的心,还是变得残破不堪。
仿佛这片不再美丽的淡雪。
Piece of:雪菜
「我真是笨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惜欺骗自己,也要回报雪菜的心意。
苦等三年的情念,终于要实现了。
就算雪菜是他心目中的第二,雪菜原本也不在意。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这三年来,雪菜一直想接近他,拉近彼此的距离。
偏偏这个心愿难以实现,每天都过得很痛苦。
而今,他好不容易主动靠近雪菜,雪菜却在最后的关头拒绝他。
雪菜主动,他就退缩。
反之亦然。
雪菜已经混乱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或者想要怎么做。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时间即将从平安夜跨入圣诞节。
破碎的心灵哭喊,伴随着深沉的悲哀。
Piece of:和纱
「……呼。」
舞动的指尖离开了键盘。
感觉不错,和纱觉得自己每天都有进步。
她很清楚自己的实力,距离真正的目标还很遥远。
然而,她相信这身本事还会成长。
这不是自夸,而是一种几近确信的预感。
「哼~,相当不错嘛。」
某个人的声音吓了和纱一跳,她回过头来。
「……拜托不要一声不响地跑进来,你要我说几次啊?」
「唉呀、打扰你演奏才叫失礼吧?」
「那你别进来啊。」
「有什么关系呢,我想听你弹琴嘛。」
面对嘻笑的母亲,和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最近状态不错呢。」
「是啊,但我还得再接再厉。」
「加油喔?你要有本事威胁我的地位,不然我会很没干劲的。」
「哼……我不久就能超越你了啦。倒是你,最近偷懒了吧?整天四处玩耍。」
「很遗憾,飞往各地也是我的工作喔。担任事务所的社长好辛苦,真希望随便找个人来代替我。」
「不好意思,我可敬谢不敏。」
「不好意思,我也不想让公司倒闭。」
和纱瞪着曜子,质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曜子又笑了。
「说穿了,你还是来打扰我的嘛。吃饱没事干的话,请你出去啦。」
「抱歉抱歉,我有事要找你。和纱啊,年末就要到了喔。」
「你是指巴黎的新年演奏会吧?怎么,你果然不希望我去看吗?」
这三年来,和纱有空都会参加母亲的演奏会。
「你只说对了一半。」
「一半?该不会要中止吧?」
「你还是只说对了一半。」曜子交给和纱一个信封。
「来、这是给你的圣诞礼物。」
「这是什么?……机票?什么啊,你要我去巴黎——」
话才说到一半,和纱发现那不是去法国的机票。
「……咦?」
上面标示的国家是……。
「其实呢,我要举办新年演奏会没错。不过我说要办在巴黎是骗人的,真正的地点是东京啦。」
「你……!?」
「吓到你了吗?看到自己的孩子乖乖被骗,我好开心喔。」
和纱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当下的状况。
「为、为什么要说这种谎啊?」
「这样才算惊喜啊,我想吓你一跳嘛。……当然,有个意外的收获,是我始料未及的就是了。」
「咦?」
「没事没事。总之就是这样啦,你跟我一起回日本吧。」
「等、等一下。你这个骗子,为什么总是这么自私啊。况且我不想……」
和纱不想回去。
「你不是说很快就要超越我了?我就让你听听看,到底是不是这样吧。」
「呃、不过……下次再说吧,你带其他人回日本……」
「不行,这次非你不可。」
「为什么?」
「我们难得住在一起了,我希望新年一家团聚啊。」
这个理由很像临时想出来的,不晓得曜子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总之,年末行程就这么决定了。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练习吧。」
「啊、你等等。」
曜子翩然走出门外,和纱无奈望向双手掌心。
上面放着一张纸片。
「…………」
老实说,这个提议太突然,和纱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她唯一明白的是,母亲想带自己到某个地方。
和纱不想回到那个国家。
这样的念头,从她的内心涌现。
话虽如此,不管曜子说什么,和纱只要强烈拒绝就可以了。
这么做并不困难,但和纱她——
「日本……」
奇怪的是,和纱她没有还给曜子机票,也没有当场撕破。
Intermission 05
按下DVD播放键,电视上出现了影像。
那是三名高中生组成的乐团在进行演唱会的录影。
画面上,他们的表演持续了一会。
『呃呃、大家好,我们是轻音乐同好会!』
曲目的中场时间,担任主唱的少女和台下观众交流。
「啊—啊—。大家好,我们是轻音乐同好会!……有点不太像。」
『大家好,我们是轻音乐同好会!』
「大家好,我们是轻音乐同好会!嗯,很好。」
观看录影的人兀自颔首,画面跳到了下一句台词。
『今天有这么多人来看我们表演,我在这里要感谢各位,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今天有这么多人来看我们表演,我在这里要感谢各位,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这样的模仿重复几次后。
「呃,再来……是最后一首曲子。」
到了最后,「她」已经没在看DVD影像了。
「其实,下一首歌是我们的原创曲,还没有任何人听过……因此,练习时间也不太充分就是了……」
她像在念台词一样,背诵着那些字句。
「不过,这是一首很棒的曲子,我们自己也很满意,相信大家也会喜欢的。」
她不断重复着同样的举动。
「那么,请聆听我们的歌曲。」
独自一人,在没有其他人的房间里不断重复。
「这是轻音乐同好会的原创曲,曲名是……」
——无法传递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