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高太尉伏法

　　高太尉伏法
　　话说上回我匆匆出宫，在街上听闻了潘金莲被鬼上身一事，连忙往太尉府去了。这年代百姓娱乐精神颇强，一路上大街上一圈圈的都在谈论此事，有面露不忍的，有摇头叹息的，也有满脸惊惶的。
　　正是寒冬时节，前几日落了薄雪，路上很是泥泞。这一路上越往前走人便越多，我轻松拨开人群来到人群最前方，果然见到几名兵士如临大敌，围着一个女子，不是潘金莲又是谁？想必高俅必不可能任由人宣扬他罪状，只是不知何故，对付不了小潘。
　　“我真傻，真的，”潘金莲此刻不断抽泣，“我单知道老百姓的命比他高俅府里的狗还贱，我不知道他能使这般下作手段害人。我家官人已被发配，为免灾祸甚至将我休弃，我怕被那花花太岁勾去，硬是闭门不出。可是结果呢？他几次三番相逼，家中亲眷亦是难以维生，我真恨自己这张皮，这条命！好，我便一根绳子了结了此生！死了，一切都完了......可这是我以为！我死后才知，我那官人也免不得遭狗太尉毒手，害得他被逼上梁山，好好的八十万禁军教头，眼下却成了贼！我家阿爹呢？郁郁寡欢，很快随我去了......我们一家人都被高俅害了，被他害惨了啊！” 她接着但是呜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一旁有当官模样的人急得连连招呼士兵将潘金莲拿下，可潘金莲随我修行一段时光，早已不是寻常女子的气力，此刻不知加持了什么神秘力量，竟是来一个她打一个，来两个她打一双。
　　我见小潘安全无虞，便也放下心来，不急着上前。这林冲与娘子的故事，乃是水浒中最广为人知的一段，高衙内调戏良家妇女，林冲本欲打人，见到他身份便有所退让，气闷而归，后来又被兄弟陆虞侯设计，妻子险些受辱；可惜一再忍让，也没能逃过高太尉阴招，最终带刀入白虎堂，惨遭发配。也因着他的忍让，林冲时常遭人诟病。骂他软弱的人数不胜数，可被害了性命的人，终究是最为无辜的林娘子，最无耻的，终究是那仗势欺人的高衙内与高俅。
　　潘金莲打了一番，神色不变，也不见气喘，径自高喊：“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我本张氏贞娘，遭狗官强取豪夺自缢身亡，此刻魂出地府，往人间复仇，暂借潘家娘子身子一用。天地不仁，我可取而代之，诸位且看好了！”
　　说罢气势又是一强，单薄的身影冲破重重阻碍，往太尉府而去。
　　这一下周围群众更是神情激愤，纷纷跟了上去，我在一旁小心守护，只待小潘有危险之际好将她救出。
　　眼见着路上泥泞越来越少，我抬头一瞧，正到了一高门大院之前，门口立着石狮子，上方悬挂着暗色牌匾，书“太尉府”三个大字。
　　这潘金莲一路打将过来，周围硬是无人能近身，她在太尉府门前站定，深深凝望着门上牌匾，大喝道，“狗官也配！”
　　说罢一拳挥出，拳风直冲牌匾而去，只听得一声爆响，那牌匾正当中便被轰击出一个大洞，顿时裂成两半，失了平衡。又因气流影响，悬挂不住，“铛”一声掉了下来。
　　牌匾落地，激起阵阵灰尘，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围观百姓拍手叫好，大声喝彩，官兵们却是急了，对潘金莲发动更猛的攻势，却依然没有结果。
　　闹出这般事来，府中的高俅必不可能不知道，可他耐得住气，硬是不肯出府。
　　他人虽不出面，可兵士却越来越多，想这高俅身居太尉一职，已是武官中的头领，他执掌禁军，手下好手何其之多？有人身长八尺，腰阔十围，好一条壮汉子，直把潘金莲装进两个去，可他在潘金莲手中依然走不过几招，便被打倒在地。
　　“高俅，我告诉你，你便是派出八十万人，我也全都打过去，你一日不出府，我便一日守在此处，看你能不能一辈子不出府！”潘金莲眼露寒光，朝府中大喊道。
　　她又朝门外层层禁军抱拳行礼，“小妹身负冤屈，此番只为高俅与其子，请诸位好汉想好，与我为敌到底值不值当！”
　　她这话一出，众人中便有部分人面露犹疑之色，禁军虽受高俅管辖，可听闻林冲之事且为之不平者不在少数，又何尝是真心为高俅出面？哪怕是谨小慎微之辈，看着地上躺倒一片的惨状，也要掂量一二自己的实力。
　　一时间场上竟然陷入寂静，只留众军士面面相觑。
　　可这高俅，当真是个泼皮起家，任由潘金莲大闹特闹，自己仍是坚持不露面。
　　潘金莲见状冷哼一声，“好叫诸位知晓，我今日让这高俅出来，只为在青天白日之下手刃此僚，可不是他躲在府中，我便奈何不了他。”
　　说罢也不管身后群狼环伺，面向不远处的百姓拱手说话，清亮亮的声音人人可闻，“如今是下雪天，若我林贞娘委实冤枉，便让这大雪消融，重回三春，叫那家贫无炭的百姓无需挨过严寒！”
　　她话音刚落，天地间气息便是一暖，积雪竟当真开始消融，一阵阵的暖风拂面，叫人真来到了四月天一般。周围不论是官兵还是百姓俱是面色一变，不敢置信。更有百姓当场跪下，连连叩头。
　　这潘金莲发此宏愿后，也不看四周风景，便盘膝坐下，闭眼打坐起来。周围有官兵想趁机上前捉人的，却也近身不得，又引得周围人惊呼阵阵，直说是天命如此。
　　潘金莲这一坐下，便是月余，已成了这汴京一处著名景点，因官兵奈何不了她，便时常找道士僧人前来做法驱鬼，依然奈何不了她。她就在此地一动不动。
　　官兵管不了她，却管得了普通人，所以有围观的，一概打走。可群众的心又哪是人能看得住的？仍时不时便有偷偷往来此地的百姓，一时间说唱的、讲经的、勾栏之中到处是讲述张贞娘故事之人，以至于传来传去，生出各种版本来。
　　一开始说，张贞娘死后化作厉鬼，用邪法上了潘娘子的身，为何要选择潘娘子呢？只因为潘娘子是高衙内相好，也是她仇人之一，此番过后她因阴气入体，也活不成的。
　　后来说，潘娘子其实是张贞娘生前好友，所以她见到张贞娘鬼魂无法在人间行走，便允许她上了自己的身，全无恐惧之情，只想为这闺中好友复仇。
　　再后来又说，潘娘子明明是武林义士，有些神仙手段。来到东京后，听闻张贞娘故事，大为愤慨，特意作法招来张贞娘鬼魂，借出自己身躯，让张贞娘大胆复仇。
　　最后又说，这潘娘子乃是地府阎罗的人间化身，因在地府听到张贞娘故事，十分不忍，又因阴间官难管阳间事，特意来到凡间惩治恶人，借此让张贞娘复仇。
　　一时众说纷纭，不过舆论在我一番操纵下，渐渐只剩后两种说法。
　　这一月多的时光，徽宗多次找我相询，可有处置之法，我却只是面露难色，连连叹息，赶紧告罪。他又如何不知高俅所为？只是对于底下官员，能让他玩好便罢，私下里他是不管的，决计不可能真因为民间事就处置堂堂太尉。
　　再说这高俅，这段时间当真告假不出，似是不相信有人真能坚持多久。可这一个月的时间下来，潘金莲不吃不喝，仍然面色红润，百姓都说这是神仙下凡，反倒让他处境更差。
　　这一天潘金莲端坐的身体微微晃动，立刻引得看守之人向府中而去，远远的也有好事的百姓奔走相告，前来观看。
　　这潘金莲缘何清醒？原来这高太尉心知不能一直僵持下去，便请人前往龙虎山寻那嗣汉天师张真人前来相助。今日正是真人到来之际。
　　潘金莲睁开双眼之时，正看见两人共同迈步朝府外走出。
　　那真人见到潘金莲后却是微微一笑，“我龙虎山伏魔殿内镇锁一百零八位盖世魔王，老祖却说镇此魔非因其害，而因其助，最为要紧的反而未曾捉住，如今看来，便应在你身上。”
　　潘金莲闻言仰天大笑，“你说我是妖魔，我却说我是阎罗，专来取狗官的命！”
　　面对眼前的对手，潘金莲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严肃的神情。她伸手示意，“请吧。”
　　可正当众人以为张真人要与潘金莲打过一场之时，这真人却叹了口气，意有所指，“也许真是天命吧。”说罢竟隐晦地看了我的方向一眼，随即退开了。
　　他这一退，骇得高俅三十六个牙齿捉对儿厮打，那心头一似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的响。整个人不成样子，仍不忘怒视张真人。
　　潘金莲哪里管他想些什么，只管提起拳头来朝高俅面门而去，只一拳便打得他眼睖缝裂，乌珠迸出，直愣愣地躺在地上，眼见没活头了。
　　谁能想到高太尉便这么被打死？周围尖叫的尖叫，叫好的叫好，乱跑的乱跑，把个死人现场闹成了勾栏。
　　潘金莲转身面朝百姓，徐徐说道，“诸位，还是那句话，天地不仁，我为天地！”说罢白眼一翻，身子软倒在地。我在一旁瞧得清楚，忙抢上前去，接住她便是急速后退。即便起因是怪力乱神之事，小潘今后也绝落不着好，此刻鬼魂离体，她再不复神力，若要被人拿住，便没了性命。
　　周围人还没看清楚，我便迅速地带着小潘离开了人群，更为此事结局增添了一丝神秘色彩。
　　还没等我细看小潘情形，便听得一旁一个惊诧的男子声音：
　　“嫂嫂！”
　　我转头一看，此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胸脯横阔，语话轩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却是武松。正是：
　　神仙不救冤屈事，鬼不他求渡奈何。
　　毕竟不知与武松有何话说，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