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终章之前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姜晨轻声呢喃重复了一遍织女的话，心中似有所动所感，一时望天发起呆来。
　　织女掩口轻笑继续低头纺线，脸蛋上悄然晕染上一抹淡淡粉色，不知道是不是夕阳染得。
　　山林幽幽倦鸟归林，草屋里亮起橘黄色烛光的时候，穆九修正一脚深一脚浅扛着包裹漫无目的在林中乱逛，直到差点被不知什么东西绊倒，他才狼狈的趔趔趄趄扶着树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歇脚。
　　他特么迷路了。
　　中午进山寻找老黄牛和织女的踪影却哪里都找寻不到，穆九修心中着急就紧赶慢赶一下午把牛郎和老黄牛去过的所有地方都转了一遭，却还是没发现丝毫蛛丝马迹。
　　当时又急又气偏偏天色还有些暗了，要知道以前牛郎经常带着老黄牛进出深山也极少在这里过夜，偶尔留宿全靠老黄牛暗中法力保护才平安无事，如今找不到老黄牛也不见织女踪影，穆九修便想着早点下山回村里更安全。
　　谁知道这深山老林里会不会有狼群野猪之类的出没呢？
　　于是他想抄个近路，没成想越走天色越暗兜兜转转竟然在太阳落山以后分辨不清方向了！
　　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树木，原本在山上能遥望隐约看到炊烟的桃源村也瞧不见，更找不到什么能沿着往下游走寻找落脚之地的河流。
　　“麻的，怎么就转迷糊了呢？”穆九修擦了把汗焦急的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上山匆忙没带什么水，天气又炎热只在路上溪边喝了些水解渴，此时嚼了几口冷烧饼又内心忧虑不由更觉得想喝点甘甜清凉的水。
　　要是有瓶冰可乐就好了。
　　他想起奢华舒适的店铺还有木偶女仆伊美的甜美笑容，长叹了一口气再次对自己没经验编出个穷汉子身份相当不满。
　　“下次伛一定要弄个有身份加成的！”穆九修恶狠狠念叨一句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必须是官二代仙二代合体！麻的，再当又穷又蠢的底层人纯属脑子有病！”
　　透过灌木丛在阴暗天光下看着不远处的牛郎骂骂咧咧，牛大婆娘扫落头上沾着不知哪里蹭上的干枯树叶，压低声音道：“当家的，你说女妖精会不会真被道长收了？咱们跟着牛郎在这山上转悠大半天了，他可啥都没找到！”
　　“有点耐心再等等，你没听说书先生讲过嘛，这种妖啊仙啊的故事里面通常都是有说法的，白天可能啥也瞧不见，等到了晚上高门大院红灯笼就冒着妖气凭空出现了！
　　没看见他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咒吗？肯定是在找女妖精的住处！”
　　牛大满怀希冀盯着牛郎，眼珠都不敢乱动一下生怕对方一不留神就钻进妖精洞不见了踪影，用几近耳语的声音说道：“再等等看，万一女妖精被道长吓住白天不敢出来了呢？要是晚点还没动静，咱们就……”
　　他咬着牙做了个斩头的手势，递给自家婆娘一个眼神。
　　对方明白过来心里一阵惊慌扑通乱跳，随即看到牛郎当做宝贝一样放在脚边的鼓囊囊的包裹，吞咽一口唾沫点点头。
　　“不妙！大事不妙呀！”领了差的赤岭道长从妖精之地出来就紧赶慢赶返回桃源村，然而他却没找到假牛郎。
　　村里人都说村长等人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还瞧见他了，之后大伙儿商量着修建土地庙却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又去了哪里。
　　掐指一算对方此时应该在山上，赤岭道长看天色已经是半下午时分，料想那孤魂野鬼应该是去寻找同谋金牛星君和喜鹊精的消息，天色晚了找寻不到自然还会回村里来。
　　他不想在不知道对方具体方位的情况下再次贸然进山，一来天黑了深山老林里并不安全，二来有的是时间，若假牛郎至晚不归自己明日一早进山寻找更妥当些。
　　赤岭道人心中这么想，可不把孤魂野鬼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当村里炊烟袅袅各家各户开始点起油灯的时候，假牛郎还没归来，他就有点坐不住了。
　　“道长，今日实在辛苦，只是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家里也没什么好酒好菜，多备了两样菜蔬还请道长别嫌弃。”村长准备妥当晚饭，见道长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向桃源山方向，便来请他前去用饭。
　　在山上见识过道长的出神入化法力之后，村长对他越发尊重起来。
　　因此当听闻赤岭道长说要暂时留下协助修建土地庙，确保香火鼎盛能护佑一方百姓的时候，村长笑得合不拢嘴当即将他请到家里，恨不得当活神仙供奉起来。
　　“修道之人有口吃的能填饱肚子就行，借住村长家以后还是不要这么铺张浪费了。”赤岭道长进屋一看桌上的盘盘碟碟，觉得对于靠山却不能吃山的桃源村来说确实有些难为了。
　　村长忙摆手道：“这可不铺张，道长为我们降妖除魔分文不收，还要帮我们一起建土地庙劳苦功高，不过是几样家常菜而已……嗐，我们这里祖祖辈辈流传下来说山里有吃人精怪没人敢进山，即便是王大爷也顶多在附近打打猎，所以饭桌上没什么肉食。
　　可您来了以后就好了呀！
　　明儿起大家都能进山找食儿吃，我也学着弄个陷阱套山兔子去！嘿嘿，道长请上座！您刚才站在院子里看什么呢？”
　　“那牛郎至晚未归，我总觉得心头无端的突突直跳，但愿他在山里没出什么事才好。”
　　“牛郎？”村长还以为自己家院子风水有问题，才追问一句想让道长帮忙给改改，说不定祖坟冒烟儿孙辈还能出个有功名的呢，没想到对方竟然在担忧牛郎那小子。
　　他想了想撮着牙花子问道：“您看哈，牛郎知道他那头老黄牛是妖怪对不对？
　　他也明知道人家那姑娘是被妖怪掳来的，还把人家囚禁起来又打又骂又让姑娘织布卖了银钱挥霍，足以见得牛郎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您担心他干嘛呀？”
　　“村长有所不知啊，贫道推演天际，这一切似乎缘由都因牛郎而起。”赤岭道人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他此时沦落何处，贫道担忧山中精怪一事会出现未知变化。”
　　村长大惊，“怎么？难道那小子还会招惹来更厉害的妖精不成？这、这桃源村的乡亲们待他可着实不错，牛郎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罢了罢了，人各有命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赤岭道人还从未遇到过假牛郎这么诡异的命格，明明有出窍入窍痕迹却掐算不出来孤魂野鬼具体来历。
　　仿佛就是天地间骤然出现这么个无根基的魂魄，占了牛郎的身体以后也本应与织女结为夫妻，天命里甚至还带着一儿一女的命格，可如今世事难料就连二郎神本尊都找寻了来，按理说假牛郎附不上命格未来一片灰暗甚至会漂泊丧命，然而在自己掐算中，他的运势却极其强悍！
　　竟是个灵魂不死不灭占据天命之子的堂堂人物！
　　赤岭道人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种人怎么就有那么好的运数？难道天庭之上佛道纷争竟催生出如此扰乱世间败坏风气的天魔，目的就是搅扰人间不太平？
　　天色更暗了，窗外陡然起了山风。
　　阴沉沉的天空没有星星月亮，似乎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但愿明日一早能云开雾散，一切都好起来！”赤岭道人端着油灯走进客房，敞开着的窗户吹进来呜呜叫的风险些将豆大的火苗吹灭，他急忙将窗户关上顺便看了一眼星象。
　　到处乱糟糟的，怕是神仙打架凡人要遭殃！
　　一扇木窗将狂风阻挡在外，而呼啸的风几乎要吹倒树木，让迷了路的穆九修步履维艰。
　　“麻的，这就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倒霉喝凉水都特么塞牙！”他咬着牙恶狠狠骂着，在漆黑一片的林子里深一脚浅一脚摸索着往前走，好在不远处有个山洞看起来能挡挡风，生一团火好歹有个安全地方睡一觉。
　　等明天天亮以后再找回去的路。
　　也不知道老黄牛到底把织女带到哪里去了，难怪故事里牛郎毫不犹豫就剥了老黄牛的皮半点犹豫都没有，合着早就恨透那家伙了。
　　真是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
　　但凡老黄牛给点力，老子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本来穆九修还觉得剧情需要自己磨刀霍霍向老黄牛的时候，连只鸡都没杀过的自己可能有点心理障碍不太能下得去手，现在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了。
　　仇恨值早就拉的满满的，只要流程到了白刀子进红刀子绝对半点不带犹豫的，非但不会身心不适相反还会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可能就是需要堆仇恨值才让我过得这么惨吧，简直是给自己找罪受。”他嘴里骂骂咧咧，几乎是手脚并用才爬进山洞里，总算没有把人要吹跑的狂风侵袭，穆九修又冷又饿。
　　尽管此时正值夏天，可山里的晚上气温还是很低的。
　　他生怕自己肉体凡胎着凉以后会生病再给本就艰难的生活增加难度，休息一会儿又挣扎着爬起来找了点干柴，用打火石慢慢擦出火星点燃干草升起火堆。
　　避风的山洞里一团暖洋洋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穆九修从包裹里翻找出肉干在火上慢慢烤着，准备吃点东西补充能量然后好好睡一觉。
　　“当家的，你瞧那边有亮光！”牛大婆娘快被风刮飞了，扶着一棵树指着不远处的半山腰叫喊道：“会不会是妖精的房子里发出的火光？”
　　牛大一听浑身来了劲儿，张望片刻总算在一片被风吹动到处摇晃的林子里隐约看到亮光，他喘着粗气点点头，“没错，肯定是牛郎找到女妖精了！快走快走，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不能再跟丢！”
　　天刚朦胧黑的时候，他们两口子跟在牛郎身后也不敢点亮火把只能抹黑偷偷跟着。
　　没想到天越来越黑森林里很快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牛郎却依旧抹黑前行，没多久他们就跟丢了牛郎、还不小心摔下一个陡坡弄丢了随身带的包裹，连火把也点燃不了了。
　　正绝望的时候突然看到希望，已经大半天没吃东西又饿又累又害怕的两个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直奔亮光而去！
　　“有香味！是烤肉的香味！”牛大饿的前胸贴后背，刚摸到山洞边上就闻到喷喷香气，馋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牛大婆娘更是什么都顾不上，一心想着找到弟妹大吃二喝好好歇歇。
　　一头扎进山洞里，她才看清楚哪有什么幻想中的绫罗绸缎富丽堂皇好酒好菜？
　　空荡荡的山洞里只有牛郎灰头土脸坐在火堆前，正用树枝插着一块干肉架在火上慢慢炙烤，嘴里还嚼着肉干看到自己一脸警惕模样蹭的跳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进山打猎，迷路了。”牛大婆娘心里没好气，随口胡诌了一句走到火堆前一屁股坐下开始烤火，“牛郎啊，你怎么在山里呢？你家婆娘不会真让道长给收了吧？”
　　牛大也连滚带爬进了山洞，看到幻想中的场景在现实前彻底幻灭，心里又气又恨看向牛郎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寒意。
　　为了跟着他连小命都差点丢在深山老林里，结果就这？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牛大两口子很不满，但为了将来的荣华富贵他还是忍着坐到火堆前，冷眼看着亲弟弟问道：“你咋不自己问问道长，要是他把你婆娘给收了，说不定说几句好话还能放一条生路呢。”
　　“放啥生路？”穆九修开口之前八百个心眼子转了一万圈，脑子都快烧冒烟了。
　　他知道这俩占便宜没够的肯定故意跟着自己想讨好处，所以绝不能再夸大其词免得让他们惦记上没完没了，必须要彻底断绝他们的念想才行。
　　想清楚这一点，穆九修长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你们没瞧见道长下山的时候手里什么都没拿着吗？若只是生擒了，定然会有本体在的；什么都没有说明当场就打死甚至一把灰给扬了，我找了这么久都什么也没找到，怕是没指望喽。”
　　没指望了？
　　牛大和自家婆娘默契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出浓浓的失望神色。
　　找到女妖精拿大把金银珠宝做富家翁的梦想破灭了，这牛郎留着还有什么用？